“哦?”
纪玄淡淡道:“不知是什么天大阴谋?”
王重旸对纪玄的无动于衷有些无奈。
虽早就了解,知他心性极为沉稳,城府极深,此时依然还是感觉到了一种挫败感。
想他自离开公子,在江湖上不说呼风唤雨,振臂百应,却也差不了多少。
面对那些江湖草莽,哪怕是一些寒门子弟,他一张嘴,三两句话便能令人心潮澎湃,不说纳头便拜,俯首称臣,却也是对他心生敬佩。
否则,也不会在如此短短时间内,便打下了这么一片基业。
也就是此时这种挫败感,令王重旸回想起了被他压在心底的记忆。
有种恍然醒悟之感。
他能有今日,确实与他自己的本事与努力、机缘脱不开干系。
但他引以为豪的本事、学识,甚至是令人称道的气度,不就是在跟随那个人的时候学到、养成的?
若非那人毫无保留地传授,在他身边耳濡目染,自己又如何能有今日成就?
这么想来,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似乎一直都在模仿着那人举止、气度。
待人接物、进退之间,无不带着那人的影子。
原来如此……
其实他倒并非对那人有什么不满,更别谈怨恨。
恰恰相反,在父亲与兄长死后,王重旸便将那人视作父兄般的存在,比对父兄更加崇拜、尊敬,更将对父兄的孺慕之情转移到了那人身上。
要说有怨恨,也是一种像是一个孩子对于父亲、兄长的埋怨。
埋怨那人为什么不认可自己?
明明他才是对的……
当今陛下如此昏庸,朝廷腐朽,坐视仙门此等毒瘤横行,枉顾天下百姓民生,致使天下动荡,生民流离。
而那人明明身怀经纬之才,济世之能,又出身高贵,明明有机会改变这滔滔浊世,却偏偏甘于碌碌,庸庸不为……
王重旸不甘,不愤,心有埋怨,他想证明自己才是对的。
说到底,他毕竟是因理念不合才离开的。
王重旸自忖,自己离开之后,所做一切,虽说是在遵循自己的理想,但其中又何尝没有想着,向那人证明自己才是对的念头?
本来他还以为自己做到了,也已经摆脱了那人的影响,很快就能向那人证明,自己是对的!
可没想到依然一直活在那人的影子之下……
王重旸站起来,纪玄已经走出门外。
看着他离去,王重旸张口欲叫,最终却是变成了一声长叹。
“唉……”
“地首,此人未免也太过不识好歹!”
门外看完的展子虔已经走了进来,愤愤地道:“既然他如此不念与地首的交情义气,那咱们也不必对他客气!”
“不如让属下直接去把他那个什么狗屁公子绑了来!有人质在手,还怕此人家中长辈不出手?”
展子虔到现在仍以为二人口中的“公子”是个权贵子弟。
而王重旸之所以来求,不过是想通过那位“公子”,借得其背后家门之力。
“属下知道您念及旧情,不过,以地首您此时身份,以后大事一成,其家门也是功臣,也算是报答了,何必再……”
“砰!”
展子虔仍在说着,一只莹莹如玉的手手指却已经点在他胸口。
砰的一声闷响,展子虔整个倒飞了出去,撞碎了这简陋宅子的墙壁,落在屋外院中。
“噗!”
一口血吐出,展子虔捂着剧痛的胸口,体内血气仍狂奔乱窜,冲撞着周身经脉,浑身都如刀割般剧痛。
刚送走纪玄,回到屋外的郑兄弟几人恰好看见,以为来了强敌,不由大惊。
近前一看,却见王重旸黑沉着脸,身上隐然散发着如岳般的威势。
在地上佝着身子,低声呻吟的展子虔,勉力抬头,看着王重旸,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不解。
王重旸沉声道:“展子虔,我不希望再从你口中听到对那人的不敬之语,即便是半个字……”
他在展子虔身旁蹲下,揪着他的领子,将他拉起,脸凑到近前,几乎是咬着牙根,重重挤出两个字:“懂、吗?”
无论是展子虔,还是郑兄弟几人,跟随王重旸日子不短,一直所见,都是气度沉稳如山,待人接物温和如风的王重旸,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
心惊之下,展子虔不由自主,连连点头。
王重旸这才松开手,站了起来。
展子虔再次摔在地上。
“扶他起来。”
郑兄弟几人连忙扶起展子虔。
展子虔脸上也未见怨恨不满,只是强将一口上涌的淤血吞进腹中。
恍如无事,略显虚弱地道:“地首,那咱们现在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