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满意?”一声听上去温和的笑问,在钱尔康的耳中不啻雷霆炸响。
但钱尔康也是常年与人舌战之士,心中将陈洛的新曲又默念几遍之后,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强行稳定自己的心绪,朝着柳景庄一拱手;“请柳大儒先做点评吧,学生稍后再说。”
众人此时看向钱尔康等人尽是鄙夷,这钱尔康还想玩什么花招,但凡是个人都能听出,这位小公子的曲子犹如一幅山水画卷,让人赏心悦目,他还有什么话说?
柳景庄也是不满地看了看钱尔康,但不便发作,便清了清嗓子,说道:“陈贤弟此曲,写的正是离别之情。以女子口吻直描男女离别相思。”
“首句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直抒女子之缠绵,从别后说起,口气虽平易,但是既觉‘难舍’,过后思量,相思仅‘一点’,却又不知‘几时绝’,所谓藕断丝连,莫过于此!”
“次句‘凭阑袖拂杨花雪’,倒是让我想起坡仙的。”
“去年相送,流霞门外,飞雪似杨花。今年春尽,杨花似雪,犹不见还家!”
“送别之女子站在高台上,远望着心上人离去,拂去眼前杨花,不让其遮挡了自己视线。”
“可是那又能如何。人影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只看见溪斜山遮,心上人,去也……”
“此句颇有李青莲‘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河天际流’之感,却为女子心思,更为细腻缠绵。”
“更似本朝晏叔远‘从别后,忆相逢’的妙句。”
“送别、相思,尽在女子一腔柔情之中,其中缠绵之意,几人能懂啊……”
听完柳景庄的点评,在场众人仿佛看到一位美人远望山水,却再也不见心上人的落寞,竟然没来由的心中一痛。此时那些玲珑楼的女子再看向陈洛,一个个美目含泪,却又心热如火。
一曲相思令,尽收玲珑心。
……
“要发了,要发了,两首绝妙雅曲啊,我玲珑楼这次要发了!”在一旁的韩三娘做梦也没有想到柳景庄带来的小公子竟然是如此天骄,脱口而出就是两首传世雅曲。足以让她玲珑楼的文名再升上一个台阶。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钱尔康,竟然也不觉得对方有之前讨厌了。
“无论如何,一定要让这位小公子答应,将这两首曲刻在我玲珑楼之上……”韩三娘心中下定决心,“这小公子看上去也不缺金银,不知能否看上我玲珑楼的四大花魁……”
……
“哇,这位公子好棒!”柳梦蕊兴奋地跳起来,“能和我爹爹那个老色皮……不是,能和我爹爹那个词坛圣手称兄道弟,果然有两把刷子。嗯?不对,他和我爹爹论兄弟,那岂不是……我叔父?蝶飞,那也是你叔父了?”
程蝶飞一愣,啐了一口,语气竟然有些发急:“那是你爹爹,又不是我爹爹,不要胡说!”
陈洛看着眉目含忧的洛红奴,温和一笑:“无妨。我还没听闻过洛大家的妙音,怎么能说不唱就不唱了?接下我作这首曲,就送给洛大家了,下次见面,希望洛大家可以唱与我听。”
陈洛说完,扭头望向钱尔康。
“重韵是吧?相思是吧?”
陈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悠悠叹了出来,语气带着三分伤感三分忧愁。
“平生不会相思,”
“才会相思,”
“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
“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
“月半明时。”
曲毕,满场在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这曲不需要柳景庄点评,大家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从出生以来,还不知道什么是相思,才刚刚懂了相思是什么,就深受起了相思之苦。
身体如漂浮的云,心儿像纷飞的絮,连呼吸都只有一缕缕的游丝。
空剩下一丝余香,我的心上人,你又到哪里去了呢?
相思最猛烈的是什么时候?是那灯光半昏半亮,月亮半明半淡之时。
一股浓浓的相思之情在玲珑楼中酝酿,那镌刻着满墙的前人诗句竟然散发出明亮的金光,亭台楼阁中似乎传来低喃的声音。
“诗词共鸣,余音绕梁!”满座之人哗然,这样的景象在二十年前也曾发生过一次,那正是柳景庄写下“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之时。
“不止,你闻……”有人提醒道。
被提醒之人轻轻一嗅,瞬间一股清香钻进鼻腔,整个人浑身一震。
“这是,雅韵飘香?”
“平文不可誊撰,只有雅文方能承载内韵的诗词才会出现的雅韵飘香?”
“此曲之雅,天道认证!”
“天啊,雅曲之途,开了!”
“原以为万安伯已经算是天纵之资,没想到还有与他媲美之人。”
……
“给他!都给他!四大花魁都给他!”韩三娘几乎疯狂,内心在狂吼,“就是他想要老身,老身也给他!这曲,我玲珑楼必须拿下!”
此时已经没有人再去关心那个犹如丧家之犬的钱尔康等一众人,所有人都目光灼灼望向那如玉公子。
率先回过神的洛红奴俏脸微红,正式地行了个礼,问出了所有人心中最大的问题。
“奴婢红奴,拜问公子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