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聿京城, 汝宁。
天将破晓, 下了一夜的春雨将将停下,青石板的路面上虽未积水却很湿滑。一骑快马隐匿在浓重的夜色里, 在朱雀大道上一路狂奔, 奔向禁苑正门。马鼻呼出的两道白气不断地融入进雾气中, 禁苑正门永安门如一只黑夜里蛰伏的猛兽, 眨眼间就将快马连同信使吞入腹中。
马上信使一路从北边赶回, 盔甲上仿佛还带着北边寒冷的冰霜和血气。
依照大聿律法在禁苑之内策马狂奔乃是砍头的死罪, 可信使持有天子文书畅行无阻,且无人敢拦他。一路疾驰到太极殿前, 信使翻身下马时双腿发软, 身子晃了晃勉强没有摔倒,单手撑地的同时挺身快跑, 将急信递给早在台阶下恭候的内侍, 內侍接了装着急信的竹筒, 用双手捧着小跑入殿,呈给天子。
殿门打开,暖色的烛火之光一泻而出,将石阶照亮却刺不透春夜寒雨所生出的雾气。
天子李举坐于案后,两旁是挑灯奉茶的内侍,烛火之下李举的五官看不真切, 唯有一双同样遗传自先帝, 与李延意极为相似的眼睛在阴影中熠熠生辉。不同于李延意的是, 李举的双眼少了些志在必得的锋芒, 多了几分沉郁。
见信使进来,不等他行礼李举便直接道:“不必行礼,快将信拿来给寡人。”
“诺!”内侍应了一声,将还凉手的竹筒呈到案上。
李举把竹筒内的布帛抽出,上面只有两行字:正月种,五月获。获讫,其茎根复生,九月熟。
这两句话来自《广志》,看上去似乎是在描述稻谷耕种,其实是他和谢扶宸的暗号,意思是谢扶宸已经到了北方前线重镇孟梁,招兵买马的事情已经初见成果,相信不久之后李举交付的车骑二十万的任务就能完成了。
李举沉郁的眼中立时多了一丝光彩,将布帛引火点燃,一旁的内侍忙将铜盆递上,看着布帛在铜盆内燃烧成一团灰烬,未留下任何字迹,李举才放心地挥手让人将其撤下。
谢扶宸此次秘密北行正是受了他的嘱托。身为天子他不可能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前往一个适合藏兵之地,太后庚氏和李延意的眼线遍布汝宁甚至整个大聿,一旦他有所行动一定会被盯着他的密探向庚氏和李延意告发。
真是荒谬,大家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我贵为天子却无法离开这方寸之地!禁苑就像它的名字,乃是一座囚禁之苑,将我牢牢地困在其中。
虽说他的一举一动被盯梢,可他并不是只有一个人,他还有心腹肱骨。时任御史中丞,负责监察弹劾百官的谢扶宸就是他伸出禁苑的一只手。这只手极其有力且变化多端,能将他所有报复一一实现。
世人皆知大聿当今的天子李举非太后亲生骨肉,生母乃是从前服侍太后梳头的婢女,至死都只是一个品阶不高的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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