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庭煦和小花走入茶斋之中, 甄文君并没有跟着, 甚至连站在远处凝望都没有。她似乎一点儿都不关心小花和卫庭煦会说些什么,很自然地离开了。
卫庭煦看着月亮悬在高耸的清湖石之上, 初春时节万物复苏, 郁郁葱葱的院子里多了些虫鸣鸟叫, 搅得她心中难得有些乱。
“拢栖峰”已经改名为“博雅岩”, 有点儿不伦不类, 但总比叫拢栖峰让天子猜疑来得好。
“这么晚来打扰女郎本是不该……咳咳咳……”小花喘得厉害, “但奴担忧女郎,只能, 打扰了……”
“小花, 你先坐下吧。”卫庭煦道。
小花坐下了。
“你可知我为何将你留在卫府?”
“女郎自然是疼惜奴,担心奴的身子, 可是……”
“你知道便好。仲计能否真的解开鬼鸠之毒还是个未知数。现在二哥也回来了, 李延意对卫家虎视眈眈, 我要做的事凶险万分,你如今的身体只怕承受不住。我只希望你在卫府好好养伤,待他日鬼鸠之毒消除,再回到我身边不迟。”
小花半晌没有说话。
“女郎早就知道鬼鸠之毒清除不了,不必说这些话安慰奴了。奴并不怕死,只怕什么也不做就死了。奴躺在卫府的房间之内, 每日三餐皆由他人喂食。每晚入睡都有可能无法见到明日的太阳。奴走在万丈悬崖的边缘, 不知道悬崖之中是什么。世间所有人都将坠落在那片漆黑之内, 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回来。奴贱命一条, 死便死了。可是奴还未帮助女郎完成大业,还未帮助卫家洗雪逋负,奴即便死也死得不安心。”小花伏于地面,“奴只希望能够在临死之前继续辅佐女郎,尽自己最后一丝绵薄之力,能够亲眼看见李氏得到应有的下场,以告慰大公子在天之灵!”
卫庭煦慢慢地回头,脸色如霜:“你是在提醒我,不该忘记兄长被虐杀之仇,也不该忘记攘川之辱。”
小花双拳攥紧:“我从未怀疑过女郎的决心,女郎曾经亲身经历之事旁人无法切身感受,这世上唯有女郎最明白卫家该往何处前进。”小花几乎用尽最后的力气道,“奴只愿有生之年能亲眼看见女郎实现自小的抱负,登庸纳揆,君临天下!”
这几句话说完之后小花剧烈地咳嗽,浑身的皮肤泛着血红色,就像一张薄薄的糖纸,仿佛再咳得用力一些皮肤就会被撑破,血会像地龙一般钻出表面,在她的身上蔓延。
卫庭煦将小花扶起来,小花的眼中有泪,充满殷切期盼。
“不必说这些。”卫庭煦温和道,“我从来没有忘记大哥,没忘记卫家之痛,更不可能将攘川发生的一切抛之脑后。”她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腹部上,“只要我还活着一天,这些永远不可能消失的丑陋的疤痕就会提醒我,我走过怎样的路才走到今日,又是为了什么才忍受耻辱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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