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也即将入仕,在她人生的道路上往前跨一大步。
过完新年甄文君便要入朝中报道,如卫庭煦所料,李延意果然将甄文君安排在身边,当任追月校尉,专门负责天子出行安全,乃是追月军首领追月中郎将之下四大校尉之一,正五品。论起来比从五品的卫庭煦还要高一级。
甄文君接过追月校尉的官服和统一配备的长刀回府,在镜前穿戴,黑色的劲装后背上有一轮弯曲如钩的金月,胸前乃是两片交叠的竹叶暗纹。低阶的追月最普通的士兵后背上是一轮银月,胸口没有竹叶暗纹,而追月士兵首领后背是一轮饱满的圆月,从胸口到袖口浮动着栩栩如生的波浪纹路,极其潇洒俊逸。
其实甄文君喜欢的是中郎将的那一身行头。
过年卫庭煦是要回卫府和她阿父阿母阿姐一家老小一块儿过年的,有段时间没回去,再见到卫纶时发现他白发苍苍,老了许多。
卫庭煦是他最小的女儿,她之上嫡系有一个姐姐四个哥哥。卫纶已接近古稀之年,加之先前在诏狱中备受折磨,残了一条腿,精神越来越不济。
他从不坐四轮车或让他人帮忙,走到何处都是雄赳赳的硬朗做派,可到底身体在一日日衰退。除夕家宴时不顾妻子反对喝了许多酒,在去茅房的路上突然摔跤,之后便无法再站立,左半边的身子毫无知觉。找了名医来诊治,大夫说此乃偏枯之疾也,恐怕难以治愈。
大过年的府君竟染上偏枯这等顽疾,令整个卫府都笼罩在一层阴影之中。
卫景安收到消息立即快马加鞭赶回汝宁,见到老父瘫痪在床病骨支离的模样卫景安大哭一场,痛骂自己是个不孝子,竟任由老父在京自己却躲在边疆不闻不问。
卫纶握住卫景安的手,虽已骨瘦嶙峋行动不便,但他的脑子还是清醒的。
他让卫景安将卫庭煦一块儿叫进来,三人在房内不知谈了何事谈了一个半时辰,卫景安才心事重重地走出来。出来时再看卫庭煦,心境完全不同之下亲妹妹都有点不认识了。
“此事……”卫景安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圈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了才开口,“还有谁知道?”
“我的贴身婢女小花。”
“只有小花一人?连阿母和其他兄弟姐妹都不知晓?”
“这等机密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若不是阿父病重,你们要瞒我到何时?”
卫庭煦不语,勉强撑起一丝笑意。
“此事非同小可,若是有一丝的大意都将是倾巢之祸,你我该从长计议。”
二人走到里屋,将门关了起来,谁都不能进。
甄文君帮忙回来找不到卫庭煦,听家奴说她和二公子在议事,甄文君便离开了卫府,去了何通坊的一家粮油铺。
这处粮油铺乃是她和步阶约定好的地点,步阶在外打听到的消息会全部寄到此地。
步阶离开卫府已近三年,卫庭煦曾经随口问及过,甄文君说步阶的老母亲过世,他归乡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朝中的官员父母过世都需丁忧三年,她也不好催步阶。等他处理完家中事就会回来。之后卫庭煦有太多事情要忙,也就没再在意步阶之事。
甄文君时不时都会来粮油铺买些米面油料,顺便暗中取步阶的消息,只不过这三年来步阶寄来的信件除了他当下的所在地之外什么都没有。
看来调查进行得不算顺利。
甄文君本不心急,毕竟她已经知道了玄鸟的图案出自长歌国,对于阿母的身世她可能比步阶知道的还多。无奈的是她联系不上步阶,步阶行踪诡秘,只能步阶单方面给她寄回消息。
没有有价值的消息传回来,甄文君来粮油铺只是个习惯,知道步阶在何处便好。
本以为这次收到的还是一片薄薄的树皮,树皮上标了个地名便罢,没想到粮油店伙计极为小心地抱出了一大卷卷帙给甄文君。
甄文君双眼一亮心中狂跳,确定周遭无人之后,她将卷帙收入宽袖之中,踏雪离去。
她没有回卫府,而是随意找了家酒馆要了间单独的房间进去,将门闩好,检查屋内外没有异样之后才将竹卷从布袋里拿出来展开,迫不及待又忐忑不安地迅速读一遍。
步阶查到的消息有一部分是她心中有数的,阿母的确是阮氏阿穹,乃是长歌国夙斓一脉的后裔;还有另一部分完全超出她的想象。
她一直都知道阿母身世不平凡,却没能想到如此奔逸绝尘。
阮氏阿穹,正弘年间大聿第一武将,曾经率兵六千精兵大破冲晋三万铁骑。健似艳阳气吞山河,以一己之力收复大聿边境数千里城池,孤军深入取得冲晋首领首级,立下绝世功绩。
她曾是大聿首位女官,也是第一位获得爵位的女性。
她勇冠三军神勇无双,胡贼称她为”女修罗”,只要听到她军队的战鼓,不攻自溃。
就这样一位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竟在一夜之间彻底消失。
消失于史书,消失于芸芸众生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