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意在追月军的拥护下走了,根本没深究究竟踩着了什么。
待一群人走后,鲁岩委屈巴巴地要去捡画,见甄文君回来将画帮他收起,连带着上面的一点儿薄灰都抹去了。
鲁岩接过画直说“感谢贵人感谢贵人”,甄文君但笑不语,进去伺候李延意了。
位于寸土寸金的万泉坊内,卓君府不算大,李延意却能在小小的院子里转上半晌,一直在假山边上逗留。
这假山乃是由清湖之石砌成,是院中最吸睛的景观。
清湖地处南崖,因地势特殊,河湖之水千年荡涤,让湖石呈千奇百怪、灵动剔透之态,颇受汝宁士大夫们的喜爱。甄文君知道卫庭煦喜爱清湖石,便让旧相识朱毛三帮忙弄些来。
当年朱毛三和甄文君以兄妹相称,之后答应每年给他的粮一粒没少,这些年来供他吃供他喝,让他在南边活得极为滋润。大聿中枢变天之后朱毛三听说卫家得势了,卫家的女儿还当了大聿第一女官,他这义妹就是卫家人。朱毛三一直都想再见见甄文君,可这些年都没见,突然跑去找人家只怕会被人嫌自个儿阿谀奉承,朱毛三当惯了土皇帝拉不下这脸。
正好甄文君想要清湖石,差人来南崖找他想他帮忙,朱毛三打了鸡血一般恨不得将清湖给挖个干净都送去汝宁。还是卫家派去的食客有分寸,怕运不动,只挑选了一部分品相最佳的石头运回去。卫庭煦十分满意,和甄文君一块儿商议,砌于池塘东边,命名为“拢栖峰”。引水上拢栖,再于四丈高空奔流而下,拍激在石头、岸边,夏日里十分凉爽又壮美。
“拢栖”二字也是卫庭煦题的,家乃是修身养性的栖息之所,她希望回到卓君府之后能够多点儿闲情趣味,拢起烦心。
李延意目不转睛地看着“拢栖”二字。
甄文君已经站在内院门口等待她进来,发现她半晌不动。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发现她凝望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不像是在欣赏卫庭煦书法,倒有点儿玩味之意。
“看这‘拢栖峰’三个字是出自子卓之手啊。”李延意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子卓志向高远,府中小小角落便能感受到她的鸿志,实在是大聿之福,寡人之福。”
甄文君顺着李延意的话附和了几句之后忽然想明白了。
拢栖,龙栖!
只怕是李延意误会了卫庭煦的意思,以为卫庭煦自比“龙”,栖息于此峰!
若是要追究的话,这可是谋反的大罪。
甄文君不想李延意猜忌卫庭煦,想要解释,话到了嘴边又停住了。
或许李延意根本没有她想的那么复杂,只不过随口一说而已。就算天子猜忌,至少表面上还未捅破窗户纸,她一解释反而捅破了,对于卫家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自古以来功臣需要做的是消除天子猜疑,没有上赶着将天子猜疑摆上明面的。
甄文君道:“子卓对陛下一片丹心,每日披星戴月,为的就是能助陛下定国安邦。如今全力推行海纳变法也是因为陛下器重全力支持,若不是陛下,有再高远的志向又有何用?臣子怀才也需得遇明主赏识才有机会为百姓谋福。说到底还是陛下贤明。”
甄文君徐徐说来李延意就听着,没什么开端也没有结束。
李延意没进屋,反而让甄文君带她在府中到处走走:“这小宅看起来不大,其实内有乾坤啊。文君妹妹,你可要好好带寡人看看。”
甄文君哪还敢让她到处看,只怕看到什么都会乱想,赶紧道:“奴牵挂着陛下的伤处,陛下还是以龙体为重,让奴先为陛下查看伤处吧。”
李延意继续环视了一圈,才慢慢沿着武康石皮铺成的青苔路走到了茶斋内,坐好。甄文君立即让家奴去泡茶,泡顶级的古潭雪松。这顶级的古潭雪松和刚才给鲁岩泡的不一样,摘的是每年暮春头一拨古潭雪松的叶尖儿最嫩最香的那一波,两指一捏下去就值几百黄金。平日里卫庭煦都不太舍得喝,甄文君拿出来招待李延意心也在滴血,可谁让她是天子,普通的茶她也不好意思拿出来。
结果茶煎好端上来,李延意根本没想要端起来的意思,甄文君说她手臂断了她也没什么惊讶,只说日后可能要经常来卫府劳烦文君妹妹帮她治疗了。
甄文君看出了李延意早就明白自个儿手断了,可她不明白的是李延意今日来究竟为了什么。她甚至怀疑李延意是刻意避开了卫庭煦,单独来找她的。
甄文君的感觉是正确的。
李延意让旁人全部退下,就她和甄文君两个人坐在茶斋之中。拢栖峰的水哗哗地拍打之声形成很好的防障,让茶斋之外的任何人都听不见她们的谈话。
“陛下,今日来找奴可有什么吩咐?”甄文君并非沉不住气,而是不想再和李延意拉拉扯扯,不若单刀直入直接将问题剖开,谁也别再绕弯子。
李延意握住甄文君的手,丝毫不嫌弃她手上的泥:“妹妹可有想过入仕?”
“入仕?”
“对。如今子卓在全力推动海纳变法,这是将女性地位提升的一小块基石,只有子卓一个人是不够的。寡人需要你们两人同心协力,一文一武相互扶持,共同推进大聿女官在中枢中的地位。一旦基石稳固,寡人便要你们俩成亲。”
“成、成亲?”甄文君吓了一跳。
“没错,寡人要你们二人成亲,成为女女成婚的第一对楷模。只有你们两人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