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特意让锦衣卫去交战的地方实地探查过。
好家伙,宁锦之战时,努尔哈赤的帅旗距离城墙足足有十五里之远,红衣大炮根本就打不到。
什么也没有实打实的证据最有说服力。
此时孟南贞提起,立刻让袁崇焕浑身冰凉,再无任何怒意,只有胆战心惊。
不过他还是极力为自己辩解。
“下官……下官从未说过是红衣大炮炸死了努尔哈赤啊。这有下官的奏章为证。”
见一句话降住了袁崇焕,孟南贞终于和他好好对话了。
“知道为什么要把你从辽东巡抚的位子上拿下来吗?”
袁崇焕垂头不语,显然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说,这些年来,他是唯一领导和后金作战而获胜的官员。朝廷理应寄予厚望,更加重用才对。
结果呢,他却被调走了。
孟南贞也不用他回答。
“你这个人,咱家仔细研究过。才能不能说没有,但是绝对不在打仗方面。宁远之战的胜利,并没有值得夸耀的地方。守城嘛,能有什么好说的?相反,你这人对于行军打仗其实一窍不通,远远不是辽东最需要的主官。”
这一次袁崇焕终于开口了。
“难道那位洪承畴就比下官更懂得打仗吗?”
他调查过洪承畴的资料,知道此人更是文官中的文官。
孟南贞摇头。
“他更不懂打仗,你们两个半斤八两。”
袁崇焕脸色涨红,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不过随后孟南贞的话就如同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但洪承畴却有着你所没有的优点。那就是他没有自己的小心思,不会胡来,而且听话。今后辽东纯以守势为主,他这种谨小慎微的人,远比你的胆大妄为更加合适。最重要的是,他不会争权夺利,惹得辽东内部人心不稳。你扪心自问,你斗王之臣、斗毛文龙、斗袁可立,到底所为何处?你看不出皮岛的重要性吗?你和王之臣水火不容,还怎么稳定辽东的军心?”
袁崇焕靠着车壁,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孟南贞如同扒皮抽骨一样,把他的所有都给掀了开来。让他有一种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阳光下暴晒的刺痛感。
孟南贞继续道:“你这人就如同疯狗一样,喜欢到处咬人。而且通过咬人来换取权势、威望,进而养肥你自己。有你在辽东,这边就是一盘散沙,各方无法力往一处使。你们面对建奴本来就处于劣势,再有你这么一个目光短浅的上官,那简直就是灾难。”
袁崇焕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久久无法镇定。
他知道,孟南贞说的这些话,其实也代表了天启和信王。
想不到,他在皇帝和信王的眼中,竟然是这般不堪的形象。
“羞煞我也!”
袁崇焕一声悲呼,干脆道:“既然如此,下官还有何面目存活于天地之间,去面对君父臣僚?请公公回禀陛下和信王殿下,下官羞愧难当,打算辞官归乡,不敢有辱君父耳目。”
孟南贞冷笑地看着他。
“少玩这种以退为进的把戏,这世上没了谁,太阳也照样东升西落。”
这话比之前的还要讽刺,让袁崇焕差点喊出士可杀不可辱的话来。
但孟南贞更快。
“袁崇焕,你是一个人才。虽然你的眼光和性情不好,但不可否认,你依旧是一个人才。只不过你这个人才,要放在正确的地方才行。现在朝廷需要你,陛下和殿下说了,你做的好,将来前途无量。怎么样,你做不做?”
袁崇焕心情澎湃,久久无法平息。
“下官一无是处,还能做些什么,以报君恩?”
孟南贞言简意赅,只说了两个字。
“咬人!”
看到袁崇焕欲择人而噬的目光扫过来,孟南贞毫不避让,指了指他怀中的那份文件。
袁崇焕冷哼一声,随即翻开文件,气咻咻地查看起来。
只是越看,他的脸色越精彩,颗颗豆粒大小的冷汗扑簌簌地滴落了下来。
孟南贞早就知道他会如此,并不意外。
“这些禽兽不如的人吃里爬外,正在败坏我们大明江山。陛下和殿下已经决心铲除他们,只是还缺少一把合适的锋利的屠刀。袁崇焕,你愿意做这把屠刀吗?”
袁崇焕死死地捏着那份文件,心里如同千万只大鼓在同时敲响。
“公公,这么做,会不会闹出大乱子?”
孟南贞冷静地道:“锦衣卫已经提前进场布局了,随后晋王也会给你提供支持。除此之外,今后的日子里,山西的文武官员会经历一番调动。如果这样你还做不到的话,那你真的可以辞官归乡了。”
袁崇焕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
“下官只怕惹起物议沸腾,后患无穷啊。”
听话听音,孟南贞岂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这件事,你做的好了,其中的一成归你。这是多大的利,你清楚。另外礼部尚书的位子也给你留着,就看你袁元素有没有本事得到了。”
说完,孟南贞径自下了车,然后消失在了雪夜当中。
他什么都不担心,把握十足。
袁崇焕的马车就伫立在野地里,足足停留了一个时辰还久。
最后还是他的管家忍不住了,上来问道:“老爷,咱们走吗?”
袁崇焕终于睁开了眼睛,原本的颓废之气尽去,似乎又变成了一只藏獒。
“走,去山西。”
“啊?去山西干啥?咱们不是应该进京吗?”
“哼,京城有什么好的?去山西。”
“咱们去山西能干啥啊?”
“去——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