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老是不是饿着走的。
其实还是俺们心粗啊,柱子想不到的事情,我们当哥哥的应该帮他想到的。
早知道在游寒村给柱子哪怕是赁个房,让你老搬过去,是不是就不能没了。
杨满山知道,没有早知道。
他父母当初也是如柱子爷一般,忽然就一个个离开了他。
还是隐隐约约的啜泣声惊动了朱兴德,让朱兴德动了动脚。
出声的是,强憋着却没憋住掉泪的几人,他们是搭杨满山车来的那几位老头。
这几人是何时进屋的,甚至是什么时候来的,柱子的那些亲人压根儿就没注意到,他们只将目光放在朱兴德几人身上和外面那两车货物上了。
倒是在朱兴德回眸看向几人,左撇子也拍着柱子四爷爷的胳膊安慰时,柱子家的那些亲人这才发现。
被这么一打扰,朱兴德干脆出了屋。
出屋他就问道:“装老衣准备了吗?你们就将人这么扔炕上。”
柱子大堂哥有点儿脸红磕巴道:“太突然了,装、装老衣就正做着呢,这才没……”
“那擦洗过吗?”
“也,也还没顾得上。”
朱兴德听完,只点点头。
正好左撇子和杨满山都跟了出来,给屋里那几位老头让地方。
左撇子急忙说:“咱车上都有,走走走,随我往下拿拿准备东西。”他怕大姑爷急眼,赶紧拽了一把大姑爷。
而朱兴德真就很平静的跟着去了。
按往常,这很不像他的性情,连左撇子都有点儿意外。
其实这时候就算脾气好的人,估计都不会很平静。
老人没了,就那么给扔在炕上不管不顾?有空到大门口去迎来送往一些没用的人,干一些没用的事儿,家里就算没有装老衣,这些做子孙的还不能给擦洗一番?
更不用说朱兴德本身是有脾性的,可是他全忍了下来。
要说他来之前忍气,大半部分原因是事情有个轻重缓急,吵吵耽误事儿。
而他现在忍气,却是在见过柱子爷,又代入了他自己祖父的心理才忍下的。
任何一位老人,要的都不是儿女、儿孙间谁对谁错。
最终是谁占理,犟出个一二三四对他们没什么差别,所以有些老人被认为处理事情是和稀泥。
其实老人真就不知道谁对谁错谁是真孝顺假孝顺吗?
除了没糊涂的,心里都明镜的。
但是他们仍然想要的是一家子和和气气的,这才是做老人特别想见到的。
至少他爷和柱子爷会是这种心理。
朱兴德就寻思啊,别看柱子这些亲人人品不咋地,他要是在老爷子面前训斥这些人,哪怕他说的全对,也是为了老爷子出头委屈,柱子爷知道了也不会太高兴。因为这些不咋地的玩意儿,是他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是他的亲儿孙。别说只是不孝顺了,就是有的儿孙沦为犯人、罪人,在外人眼中有些儿孙甚至不配做人该死一万遍了,可是很有可能在其祖父心里仍然是个宝呢。
他又何必在老人这种时候说一些对的话呢。
至少要头七过了的,让老人放心、让老人带着一家子和和气气的期盼离开。
朱兴德这么一代入,他就很想念他自个的祖父。
所以,可能是代入感太强了,更是和柱子之间的兄弟情义很深,当装老衣那面缝制完拿回来后,朱兴德和杨满山不假人手,亲自给柱子爷端水擦洗,给剪鼻毛,给梳头发,给换上里外三新的衣裳,给穿好了鞋,抬到了院落里临时搭建的灵堂里。
二柱子是在傍晚到家的。
二柱子也是在家人面前头一次骑马。
急促的马蹄声像是鼓点一般,让人远远听见就七上八下。
而这时候,村里里正和好些有能耐的人,四邻八舍的村民全来了,甚至有隔壁村和左家交好的人,也到了场。
二柱子在下马时差些摔到,多亏有六子急忙上前拽了一把。
“咋可能就没了呢,我不信。”
“柱子。”好些人和二柱子打招呼,
可是二柱子好像谁都没看见,只顾不停地边跑边喊爷。
那声气,像极了以前每一次柱子在挨饿时,都会唤的一声声爷。
朱兴德一把抱住二柱子的腰,让别胡闹,把灵堂拆了并不会解决什么问题。
也直到这时,二柱子才忽然紧紧抱住朱兴德,放声大哭起来:“哥,我没爷了,再也不会有人惦记我在外面是死是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