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丑微愕，长久以来，摩云给他的感觉都只是个稍有头脑的憨直妖怪，殊不知相处日久，才发现他的思绪如此深邃，甚至超过了绝大多数的怪妖乃至大妖，倒不是看起来那般简单。

摩云如此，六丑自己又何尝不是？

“六兄，你可曾想过，人族明明在于妖族作战，却又费心竭力培养你这般妖族战将，意欲何为？”摩云单手将酒瓮拎起，倾倒灌满，看六丑酒水未曾动过，便随意放下，他虽然口中称呼六丑为‘侯将’、‘六兄’种种，不过似乎并未有太多的敬重，看起来更像是尊重他所拥有的这个身份。

“炼气士太少，所以需要妖族补充增益？”六丑回答。

“未必吧！封神之战过后，人族数目增长极快，未必差得妖族多少，补充增益一说未免牵强，”摩云对于大周，这个现在自己服务的国度并无多少敬意，口气散漫，继续道：“退一步说，即便即便真是作为补充，那现在和妖族大战在即，就不怕妖族叛离，于人族腹心作乱么？”

六丑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我最多见过的不过正将，等若将尉，又怎地知道人族高官如何心思？”

“不错，高官者居于上，我等升斗小妖无以揣摩，”摩云嘿嘿笑着，又将碗中酒浆饮尽，笑声中满是嘲讽，再道：“那汝呢？作何打算？”

“打算么……”六丑皱了皱眉，道：“实言无他，唯能苟活而已。”

摩云看着六丑，忽然笑道，似有股难以言喻的自嘲味道：“苟活么……其实谁又不是呢？便是那满天神佛，只要未能登圣，还不是拼命求生？我亦如此，能够加入天山遁，活着的把握便多了些，也是极好。”

六丑稍稍迟疑片刻，方道：“我觉得你和我有不同，未必便是只为了活着。”

“不然呢，难倒还为了成仙？”

摩云回答得非常干脆，但是面对六丑直视的目光，最终还是将头缓缓低下，叹了口气道：“好吧，我承认，不错，我确实还有其他心思，想要重整我先祖之风，只是如此！”

“先祖？你的先祖是……”

“梅山七圣之一，金大升！”

这次终于轮到六丑吃了一惊：“你也是梅山七圣之后？那为何不在梅山？”

摩云道：“我从来便不该存在梅山，因为我并非金大升的嫡子，而是庶出。”

六丑脑中万马奔腾，嫡出、庶出这种网文最为司空见惯的桥段，没想到竟然也会被自己遇上，而且还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一头牛身上……话说，牛这种生物不是群聚而生，种牛统御后宫么，什么时候还分出嫡庶来了？

只是，这个时候并不适合提起这点，六丑犹豫了好大一阵，这才道：“原来这便是你的打算，加入人族这方，建立功勋，替祖上……”说到此，六丑忽然住了口，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梅山七圣都已经登天封神，摩云提起重整先祖之风，这又是何意？

“建立功勋？”摩云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不过很快，他的愤怒便变成了颓然和沮丧，道：“我祖上那是什么登天成仙？七圣身死，魂魄本可重生，却被封神榜硬生生禁锢，然后封了个什么破落星君，囚禁天上，这种名为神仙实为囚徒的生活，确实非我先祖所愿！”

“那你欲何为？”

“我不知道……”摩云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叹道：“就以我现在小妖的修为，只能暂时容身，保得性命，苟延残喘，但是我心中却藏有此心思，并不因我低微而放弃，悍然长存。”

六丑唔了一声，终于将碗端起，大大的喝了口，道：“有这种心思，便有了希望，希望会带领你一路前行，最终实现。”

六丑回答得很认真，这一刻，他似乎感受到了摩云内心的挣扎和奋斗，隐隐共鸣，略有所感。

摩云又嘿嘿嘿的笑了：“六兄，你倒是会说，可就连我自己都知道这念头太渺茫了！不过还是谢谢你，能够将此说出，告之于人，我心里舒服多了。”

这时门外脚步声来，讯卒匆匆而来，见到六丑与摩云便是一礼，道：“禀告侯将，诸事齐备，明日已可出发，只是又有正将传来军令，说是让侯将你明日不必返回犬丘，直接去与他汇合，执行军令。”

六丑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道：“那位正将？”

“鬼宴部，截空正将，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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