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李进忠听了不免直摇头,“太过贪心。不过你既问起俺征不征矿税,呐,俺先给你算笔账,就拿陈增征的税额来比较,一年往高了算,二十万两吧,按临清花市的标准,一担为百斤值银二两,抽一成,那么十万斤就算二百两税银,一天二百两,一月就是六千两,一年七万二千两。光一地哦,就是七万两,还只是花,若是加上布,就更不止这些了。所以你看,粗略一算,上交陛下内库的二十万两是不是很轻松?既然轻松,那俺干嘛非要整的天怒人怨?何况,海运并非只为运花布,俺的目的就是将来南下北上的商船都能走海运,到那时,税银肯定就不止一年二十万两了……”
“听你的意思,并不想以征矿税来上交内库?”
“是,做买卖不都算收益吗,开矿收益本就不高,还劳神费力,怨声载道,逼急了还要民变暴动,俺何苦?”
吴宗尧定定看着他,目光闪动,似乎在判断他这话的可信度。半晌,他方说道:“但愿你说的是一腔真话!”
李进忠此时笑容可掬:“俺要的是长久之计,陛下也希望新政带来新的收益,而非让地方官员在正赋里加银包采啊。”
吴宗尧是半信半疑,他对中使本就带有成见,虽然李进忠算他的救命恩人,但对于此人,他还是心怀一份警惕。
“山东自嘉靖以来长年灾害不断,二十四年,为了弥补援朝大军兵饷不足,圣上又将兵饷分派于山东,陈增自二十四年到山东开矿,马堂又二十七年到山东督税,他俩就像蝗虫一样,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百姓早就活不下去了。你觉得当一个人活不下去的时候,他还会在乎什么?”
吴宗尧闭上了眼睛,摇摇头:“一个人活不去时,他会恨老天不公,会恨衙门只认钱而不为百姓做主,会恨地主富商为富不仁,会恨这天下不把他们当人看,会恨那些矿监税使只把他们当畜生奴役……当十个人,百个人,千个人活不下去时,他们就不会恨了,只会用行动,以他们认为公平的方式去改变这世界!”
说到此,吴宗尧一睁眼,眼底迸出寒光,李进忠心中为之一凛。
“天下为之一乱,必定又是民不聊生,黎庶涂炭!”
李进忠狠狠一皱眉头,转瞬又松开,接着笑嘻嘻道:“你想多了吧,哪能呢?来来来,喝酒喝酒……”
吴宗尧又被接连劝了好几杯,再温和的酒,但他孱弱的身子不胜酒力,脸色早就由红转青,由青转白:“我已经被贬为庶民,到那时……那时……”
李进忠看着趴在椅子上的吴宗尧,笑了两声,自言自语道:“你说你吧,不是那海瑞,还非要把自己当海瑞,贬为庶民,就好好当你的庶民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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