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撩起眼皮又看一眼像蛤蟆一样的李进忠,这个人倒蛮像个‘奸邪’,要不要把他拖出去杖毙……
“你叫李进忠?”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问道。
“回爷的话,奴婢叫李进忠,直隶肃宁县人,万历十七年入宫,先在孙太监暹的名下,后被派与御马监刘吉祥照管,呃,如今已十个年头……”
李进忠在宫里的履历甚是无趣,不过他居然敢擅自出宫,还跑四川,胆子够大。
“说说你为什么要跑邱乘云那里?”朱翊钧又问。
趴在地上的李进忠一听,完了!这事连陛下都知道了,恐怕今天真的没活路了。他顿时一急,急出一脑门的毛毛汗,想必此刻脸上也是五颜六色,好在脸朝下趴着没人看见……
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啊,李进忠心念电转间,把心一横,干脆实话实说,“奴婢入宫这十年,混的不好,每月俸禄都不够拿来赌的,说实话还赶不上以前在肃宁当混混,至少那时啖嬉笑喜,偶尔还能鲜衣驰马。但奴婢也知道,当混混没有出路,也挣不来钱,所以才想博一个前程。进宫后,他们都瞧不起奴婢这样的,又不识字,所以才被人称为傻子,这些奴婢都知道……但奴婢就想挣些钱呐,然后,然后,找个老太过日子,不想被人家叫成弃物……”
朱翊钧听得有些想笑,这他娘的也朴实无华了吧,找老太过日子?“咳咳,你还没回答朕呢,为何要跑到邱乘云那里去?”
“嘻嘻,因为奴婢想打抽风,”说出了那番话,李进忠就放开了,反正横竖都是一刀,不如选让自己痛快的方式,“他是同门师兄,单凭这层关系,至少不能落面子赶奴婢走,当时就是这么想的。至于抽丰……呃,抽税嘛,其实小的以前也干过替人收税的事,所以多少还是懂。不是小的吹,这行里头‘规矩’多,挣钱是挣钱,关键是要好处讲到明处,否则就要闹事。”
“哦?那你就具体说说,”朱翊钧还真有些兴趣了。
“是,奴婢就说肃宁县吧,当地有好些歇家,歇家其实就是‘包揽’,类似于矿税的‘包税’那种。各州县的情况都差不多,无外乎就是老歇家和新歇家怎么重新分大饼,奴婢举的例子有些糙,但话糙理不糙。本来一张大饼分三牙,来了一个新歇家,非得分四牙他得一牙,这就是矛盾。”
“同理啊,陛下您派的矿税使就好比新歇家,人当地的老歇家都这样做了好些年,与官府、百姓之间已经很融洽了,首先他们肯定不愿这种融洽被打破,其次也不愿好处被分薄。但要是新来的又豪横怎么办呢?他们也肯定不会当面硬刚,只会是暗地里鼓动百姓闹事,最好是一举把新来的赶走,要是一下赶不走,就反复闹,然后他们在面上充和事佬……这就叫软硬兼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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