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要命的事。
昨夜他还梦见他们一大家子都被拉走砍头了,今早起来膝盖胳膊肘包括大脖筋才拧劲疼。
嘱咐老妻道:“多与那许婆子走近些,当老姐妹那般处。”
“我就知道,今儿她带头掐架,你没有单拎出来训她,那是有原因的。”
刘老柱的大儿子不乐意道:“爹,我那事儿不能露馅,当年没死的咱村就有俩,他俩是刚出发就被分到别处,还有旁边那些村的,加起来剩下十来个呢,凭什么他们能命好,我就不能命好啦?许家咋就能知道我压根儿没去,再说谁没事儿唠那个。”
刘老柱的大儿子心想:何必让他娘去溜须许婆子,里正妻子的身份,应是全村妇女溜须他娘。
刘老柱长长地叹口气:
“以前确实不怕他们,在这村里我怕个谁。
可眼下,那许婆子搭上镇里赵捕头。
那天我听那意思,有田那个长得像烟袋塞子的闺女,赵捕头都要豁出自己独子,让娶那黑丫头。
可见,许有田活着时和那赵捕头关系极铁。而且赵捕头也是被征走的那拨人。
我还听说,咱这边境镇人手忽然就不够了,为啥不够我还没打听出来。
总之,赵捕头想收拢几个见过血的做手下,他就跑县衙要回镇上当年征兵没死的名单,可你别忘了,你是死的。”
刘老柱越说越上火,一口将杯中酒闷掉。
当年他只能做到找镇里关系给大儿子弄成“阵亡”。
“阵亡后”,想周边都是村里人,谁没事去县里。即使真放屁敢裆有人去县里看到张贴死亡名单也不怕。大伙都不认字,看到他大儿挂在上面也是睁眼瞎,谁也不能知晓是咋回事。
而那几年,他是让儿子带路引调头去府城开间杂货铺。
还别说,藏起来那几年真给家里挣不少,目下还雇俩伙计,直到眼下还开着。等到风声过了,有零星的没死的回来了,他才让大儿子归家,对外说命好没战死。
“我是怕赵捕头和那许婆子万一哪日聊起,你村里正家大儿子也没了,那许婆子秃噜嘴说活得好好的……”
这话一旦露馅,当年管的有多严,被发现罪名就会有多重,这才是让刘老柱睡不着觉的原因。
想到这:“老大,你不能在家待了,还得防赵捕头来看望许婆子,你少与他碰头为好。你收拾收拾,明儿就带你媳妇孩子回府城,我不给你送信,过年都别回来。”
里正媳妇一看俩孙子也要走,心里舍不得埋怨道:“以前我要和有粮娘搭伴采蘑菇你都不让,现在好了吧?想求人家都不知道从哪下口。”
里正媳妇没说出口的抱怨还有:
这些年就怨她老头子小心眼。嫉妒许家出个有田那样的小子,还膈应当年要给大闺女说亲许有田,许有田没同意。
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她大闺女眼下在外村过得挺好的,再过二年外孙子都要成亲了。
而且当年她就比她老头想得开,那叫强扭的瓜不甜。两口子过日子就图个知疼知热。许有田能在那么穷时都没看上她大闺女,哪里还能指望得上供这样的姑爷子念书,往后出息会对她一家子好?
所以她反倒没把这事放心里,可她家这老头子,这些年却没轻了难为老许家。
远了不提,就最近一次,许家那仨小子想去县里王员外家干零工,开个路引条子,这家伙被难为的,折腾半个月之久,一趟趟来,家里吃饭,就让那仨小子闻饭味蹲院门口等。最后还是她实在看不下去眼,劝了两回才走成。要不零工都不让人家干,要逼死个人。
“你这婆娘,眼下还说那些作甚,你是嫌我不够心烦?”
“我不是让你心烦,我就是想说,要是这么多年一直处得浑河,我觉得就算和有粮娘实话实说,她备不住都能帮瞒着,谁还盼着同村人都死光是咋的。
可你倒好,这些年连收人家有粮那烟袋锅和蓑衣都压价,你也不想想,去掉农忙去掉本又费那么多事,一年才能做几个?
咋就能好意思给那点铜板。
咱要是往后想打好关系,是不是得先给提点价?你看那许家二小子,眼下宁可进城扛大包都不做了吧。
老大还说,府城那面早就卖断货,有粮那烟袋锅还有蓑衣卖得可好了,他手巧。”
刘老柱十分罕见地将筷子拍桌上,吓得他婆娘眼皮一跳:
“你个四六不懂的玩意!还实话实说会帮忙瞒着,你家小子又生男娃又活着,她家最出息的死了,换你不得寻思凭啥?她不转头鞋跑丢去告发你就不错了。她还会传得满村都是,到时候当年有多少亲属拿着房契地契上门求咱,就会有多少人恨咱。”
至于压价的事,刘老柱更是觉得他婆娘脑子拎不清。
又不是只压许有粮的烟袋锅和蓑衣,凡是周边有老手艺的,包括他收山货都是一样的压价,要不他开铺子挣什么钱。
要他说,那些人倒应该感谢他。
老许家剩下的儿子虽都没啥出息,但是许家二小子有句话很得他心,那就是谢谢伯能收货,没有里正伯,镇里蹲着能卖几个。结果他家这虎娘们还帮人家先叫上屈了。
“你现在就去许家,就说我给她家又换个活。”让那许婆子忙起来,没空去镇里见赵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