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接着道:“人生在世,无非就是一次又一次选择的过程,金某读过许多年的书,也入朝做过一些事,自知书中所言治国平天下,实是不易。新政之好坏,且可以不论。可自古以来的诸多弊病,金某却是知晓的,若是不管不顾,不去革除,那么……我大明与暴元,又有什么分别呢?”
“与其碌碌无为,留着所谓的清白之身,倒不如……去做一些事,可惜的是,老夫身无所长,唯一能做的,就是协助陛下……将此事办好而已。”
张安世不禁深深地看了金幼孜一眼,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敬佩之意,道:“本王受教了。”
因为退朝的人多,张安世也不便多聊下去,当即跟金幼孜辞别,带着陈礼,便匆匆而去。
文渊阁的值房里,气氛尤其的尴尬。
解缙和金幼孜,一回到文渊阁,二人立即便躲回了自己的值房里。
胡广却是巴巴地跟在杨荣后头,进了杨荣的值房之后,立即关进门窗,一副心有余季地道:“这金公实在太卑鄙了,我怎么没有看出来?”
杨荣则是面色平静地道:“若是连你都看得出来,那么……陛下和金公就失策了,连胡公都骗不到,还能骗到谁?”
胡广苦着脸道:“哎呀,有话你就好好说嘛,怎么总是一股火药味。”
杨荣道:“我说的乃是实情,胡公……你就别成日琢磨了。”
胡广道:“我乃文渊阁大学士,我若是都不操心,那朝廷要我何用?”
“胡公有没有想过……”杨荣道:“胡公操心与否,都不影响朝局?”
胡广觉得自己又被扎心了,叹了口气,好像霜打的茄子一般,道:“你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陛下……此次……倒是真的狠,只是……我觉得陛下此举,终是不对。为君者,应该堂堂正正,可现在的行径,倒像是……像是……”
后头的话,胡广自觉得避讳,没有继续说下去。
杨荣叹道:“这些自有后人公论。”
胡广于是道:“后人会如何论呢?”
杨荣想了想道:“后人如何论,杨某可能不清楚,不过……老夫却知,后人应该与当今的军民百姓,不会有什么分别。倘若大明能存续,天下安定,后人们必定感激陛下今日之遗泽。可若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必也有后人不禁怀念今日大明之安定。至于陛下做了什么,反而是次要的了。”
胡广听罢,皱着眉头,也认真地想了想,才道:“这一句有理。”
他顿了顿,又开始生出新的疑问:“那么后人会如何评价胡某呢?”
杨荣看了他一眼道:“这一点,老夫其实也已想到了。”
胡广眼眸一亮,惊喜地道:“是吗,杨公竟还帮我想到了这个,快说一说看。”
杨荣斟酌着道:“后人必会说,胡公大智若愚,虽看上去未有宰相之姿,可言行举止,都掩藏锋芒,其擅以愚蠢示于人,反而能稳居宰辅之位,其权术之高妙,实是深不可测,解缙、杨荣、金幼孜之辈,仅以权术而论,皆不如也。”
胡广脸上的神采顿时消失,眼中冒着火焰,咬牙切齿地道:“胡说八道,真是胡说八道,胡某相信后人的智慧,绝不会如此作践老夫!”
杨荣见胡广大怒,忙道:“对对对,胡公勿怒,都是老夫胡扯的。好啦,咱们还是尽忠职守,赶紧拟票吧,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山雨欲来呢。”
胡广一愣,不解道:“山雨欲来,什么意思?”
杨荣微笑着看向胡广道:“胡公不会以为……陛下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就是震慑一下宵小吧?今日才只是一个开始呢,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胡广眼眸张大,大惊道:“你的意思是……要兴大狱了?这……这……会死许多人吧。”
“吃不准。”杨荣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道:“接下来就不是文渊阁的事了,是厂卫的事。”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