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醒梦

成化二十三年，七月初一，宪宗圣旨下，封皇子祐杬为兴王，祐棆为歧王，祐槟为益王，祐楎为衡王，祐枟为雍王。另外几个皇子，年龄尚小，留给新君，继位后册封。

其母，周太后，上“圣慈仁寿”的尊号。

晋邵氏为贵妃，又封张氏为德妃，郭氏为惠妃，玉氏为丽妃，姚氏安妃，王氏敬妃，唐氏荣妃，杨氏恭妃，潘氏静妃。每人册议中的评语，都可以荣耀家族。

玉氏丽妃的评语：“秉性柔嘉，因心和顺，称贤淑壶，尧全四德。动循图史之规，格秉一诚，……”

到此为止，该得的全得了，不想得的也得了，只是想得的却没有得到。

彼时的昭和殿内侊若深潭靜水般沉寂无声，青花缠枝的香炉中淡薄的烟雾飘出，渺渺地散入空气中，梅花案几上斗彩莲花瓷盘几个粉红苹果弥漫出一股沁人的香气，萦绕在鼻端。

躺在病塌上的见深粉红的苹果，这是贞儿最爱吃的果子。记得在沂王府，一次自己受了风寒，满嘴口疮，咽喉痛不能下咽。贞儿把苹果嚼碎哺度到他嘴中，果甜混合着她的香甜，随着唇齿一丝丝沁入心里，从此这香甜是他一生向奢侈。

疲惫的身体轻轻地翻了一下，枕畔一缕悠香，那是贞儿独有的，让人如痴如醉。可暗香犹在，人已遥遥。

温香软玉语依然在，一段缠绵在枕边，香销轻梦还，倩影巳渺渺。

见深抬起苍白的脸，看着外边漆黑的夜，对梁芳断断续续地说：

“传……传国师曾继晓夤夜见……朕！”

次日，身体沉重的见深斋戒沐浴三日，备五色帐，设坛昭和宫，虔诚供养。另觅二十四女子，国师在宫中禹步诵咒，连焚符箓。青烟直呵而上，至黄昏之时，国师，与二十四女子一并退出，请皇上秉烛入内。

见深颤抖地轻挽五色皇明帐，一个女子静静躺在帐中，五彩的烛光闪烁着，一副美人图尽显在眼前。

一头如墨的长发随意流散着，遮住半边的娇容，轻蹙蛾眉掩不住云雾般的忧愁，蝶翼一般颤动的睫毛，挂着晶晶的泪珠，如樱的香唇，在睡梦中飞出缕缕娇媚。纤纤如玉的粉颈，葱绿的抹胸，掩不住凝脂般半月的乳峰，纤丝下的两个红豆似的小点，随着急促呼吸的起伏，跃跃欲试。

见深的黑眸里，闪着迷离的流光，滑动着灼灼的异彩，只想叫人一头扎进去。

他将那红霞泛面，春光盈盈的女子，拥入怀中，相凝的肌肤滑腻如脂触在手中温软馨香，荡人心魄。微喘的气息在那女子耳边轻颤：“是……是深儿的贞儿吗？还是二十多年前的模样。贞儿，这一段时间，你……去哪儿了？让深儿如此挂念。贞儿，回，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深儿有许多话要向你说……。”

见深轻拥着贞儿，额与额相抵细语呢喃，如同往昔。

“贞儿，深儿爱是真的，情是……深的，深儿不会负你。只是身为皇家……，贞儿，皇家又多么地……无奈呀！”。

说到此处见深已喘息不止，哽咽中苍白声音又一次响起：“贞儿，身为深儿可给你一切，甚至……生命，只是这祖业……不可负……呀！”

片刻，他仿佛轻松了许多的脸又逸出满意地—笑。他慢慢躺在那女子的身侧，他的呼吸急促着，渐渐沉重起来，那一吸一呼间带着凝重的滞缓，呢喃声也开始模糊不清：

“贞儿……，你……回来就……好，咱们一起走。”

想以手相迎，似欲与之执手：“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喃喃着，手臂伸到中途，却蓦然间无力地垂下。苦笑着失望地轻轻地说道：“不是贞儿……，是……蔓儿……，”

床幔里，—对鸳鸯枕，—对异思人。

里侧那女子睁开秀眼，目光如月般一寸一寸流转在枕边那张熟悉苍老的脸上，轻轻执着见深的手。

见深艰难地睁了睁无神的眼睛，苦涩地一笑：“蔓儿，……你为了深儿哥……，不值得。对不起……，让你错……爱……”

空气似乎早已把时间凝固，檀木花案上滴漏声，声声入耳，一切都在无声息。

玉蔓痴痴地感受着见深的手一点点地开始变凉，原想代替贞儿姐成全深儿哥的哀哀不决相思，相念。岂不知又是水中月，镜中花。泪水横流，不是为皇上，而且为了自己童年两小无猜的童稚之心，为了自己青葱岁月的痴情之爱，为了自己中年苦斗力争的失败。凉意由心而生，冷彻了心扉，冷透了身躯。

心智陡然清明如水。原来半生的挣扎，自己对深儿哥的痴情，竞也如深儿哥对贞儿的痴情，是任何人不可代替的。有由已渡人，方知彼此的寸寸情愫，—片痴情，到底都被自己辜负了。

“哎……！”一声长长的掏心抖捣肺的叹息，发自空洞的肺腑，萦萦地绕在昭和宫，空旷沉寂的大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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