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午沿阶梯次第往下,走入第二层塔。
塔中摆放着一部部贝叶经书,在苏午走入第二层塔的一瞬间,那些经书纷纷翻动起来。
每一部经书翻页的频率并不一致,有些快,有些慢,就好似有一道道无形的人影正捧着经书,专注阅读这一部部经典之上的内容一样,而随着经书被翻过的书页越来越厚,剩下的书页越来越薄,一道道虚幻的人影出现在了经书前。
那些虚幻的人影,其实俱是同一个人留下的不同影迹。那是一位身材清瘦、不高不低、穿着一身百纳僧衣的青年人。
诸多人影叠合成了这位青年僧侣,这僧侣转身来面朝向苏午,他眉宇间流露着青年人特有的锐意,性光隐隐垂落在他脑后,恍惚间好似化成了一道漫漫长河,青年僧侣向苏午双手合十行礼,开口相问:“何是真?”
青年僧侣提出问题以后,又道:“如能破开此题,贫僧刎颈相谢。”
苏午看到这青年僧侣眉宇间的锐气,脑后隐隐显现的法性长河,他面上忽然露出笑容。
当下这位僧侣,应当就是玄奘法师的年轻时候了。
果然是锐意进取的年轻人,只是辨经而已,便以项上人头作了赌注。
年轻玄奘如被苏午破开论题,自然问刎颈相谢,而前来雁塔二层的僧侣若是不能破开论题,或得在此间留下些甚么了——也怪不得那些误入此中的僧侣,多会在短时间内耗尽寿元。
单单是这雁塔第二层,便充斥凶险,足够留住八成僧侣,叫他们寿元尽耗在此地了。
在年轻玄奘目光注视下,苏午回道:“我是真。”
听到他的回答,那年轻玄奘眼中狡黠之色一闪而过,又道:“蚁后素受蚁群供养,自然以为小小蚁穴,已是无边疆域,这是它眼中的真实。
青蛙自幼生于井中,抬望井口天空,亦会将天只一圆当作真实。
你以为你是真,莫不如那蝼蚁青蛙一般?”
“我是真。”苏午依旧回道,“佛陀已经告诉了我——我是真。”
年轻玄奘乍听此言,顿时拧紧眉头:“佛陀如何开示了你?你可能将佛陀开示之内容讲说出来?”
“这是秘密。”苏午道。“佛陀行方便法门,将成佛秘密尽言于我。
我循密续修行,可以即身成佛。
所谓‘秘密’,身密,意密,口密,三密关卡在前,我自不能将佛陀开示之内容,尽告知于你。
但你若信持真乘,便须信持我之三密。”
苏午愈发觉得大雁塔内暗藏种种秘辛,他不愿在此地与玄奘留下的种种幻影辨经来浪费时间,是以直接以‘密缚佛门’经典辨经之法,应对玄奘幻影留下的种种经论。
那年轻玄奘被苏午这一番三密之说直接打得哑口无言,半晌以后,他叹息一声,向苏午再次双手合十,道:“此三密之论,看似胡搅蛮缠,实则又有几分道理……
这番理论,难道是你自创的吗?
若不是你所自创,乃是佛门弟子后来开创的话——这般三密真乘,怕是能在后世压过大乘佛法……”
苏午看了玄奘一眼。
玄奘果有慧心,其所言不错,密宗出现以后,直接压过了大乘、小乘二门的风头,直至后世,痴心妄想之辈信持密宗者,亦多不胜数。
年轻玄奘停顿片刻以后,再抬目看向苏午一时,眼中已尽是严肃之色,他向苏午开口说道:“此密乘修行,看似是修佛,实则是修魔,似乎证空,实则证有。佛法修行,流于邪僻,必将遗祸无穷。
我却不能为你放行——”
“啪!咤!”
年轻玄奘口中话音未落,苏午头顶性光骤然爆发,一道猩红焰流自他头顶性光之中冲出,转眼之间化作三首四臂的大威德金刚——这尊由苏午性意拟化的大威德金刚,朝着年轻玄奘一脚践踏而下!
轰隆!
熊熊怖畏业火随着三首四臂大威德金刚一脚踏下,跟着滚滚倾落而下!
玄奘在大威德金刚脚下,如泡影般消散,一级级阶梯又自昏暗中生出了,而与此同时,苏午头顶那朵莲瓣虚幻的莲花性光,忽凝练出一片近乎真实的莲瓣来,他的法性隐生触动,再看向四下里的一卷卷贝叶经书——
经书上的梵文流淌进了虚空中,与他头顶性光莲花上凝练出的那片莲瓣隐隐相连。
苏午收回目光,垂着眼帘,走下第三层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