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陡有此念,慧沼悚然而惊!
而那化作浅淡月牙伴在苏午之侧的丹加,此时显出淡淡形影,目视慧沼出声说道:“尊者先前令我观看‘劈山救母图’,此图出自乾陵无字碑上,一直被唐朝皇帝视作窥察天后异变的重要窗口。
原本我们尽皆以为,华山之下藏有绝大恐怖,而今那未名存在的一切筹谋,皆为此大恐怖出世,而天后则能借此助长‘龙华树’长成,以启‘龙华三会’——”
说到这里,丹加顿了顿,眼神爱护地看着那追奔向远方的苏午,她放低了声音,轻轻道:“如今看来,华山之下或真藏有什么大恐怖——但那‘劈山救母’之事,亦必是真正存在的。
只是那救母之人,并非唐朝皇帝。
那被救下的‘母亲’,更非野心勃勃的天后。
劈山救母之人,或许就是尊者……
和尚莫非看不出来么?
此间雷泽之墟,于尊者修行大有裨益。
此间种种力量,皆在滋养尊者的体魄与性魂——他原本已渐渐薄弱的‘人性’,已由此再度茁壮生长了起来。
也或许……孩儿唯有依偎在父母身旁的时候,才是最纯粹为‘人’的时候呢……”
“那华山之下,若真蕴有绝大恐怖。
而尊者欲行劈山救母之事,岂不是会将那大恐怖也放出来?如此岂不会完成诸方图谋,致天后所谓龙华树彻底长成,致天下生灵涂炭?!”慧沼叹了口气,一时有些颓然,一时又重新振作心神,紧紧盯着红衣绿裙的丹加,再度出声相问道。
丹加莞尔一笑:“天下苍生如何,后事种种,谁又在乎?”
慧沼闻言,面色一滞,眉毛都立了起来:“你——怎能如此?!”
“和尚安下心罢……”丹加转回身去,追近苏午的身影,“如若尊者为一己之私舍下苍生性命,那他便不是我心爱的尊者了。
他既然这般做了,自有他这般做的理由。
也或许——他所走的路,才是真正的破局之法。
你莫非未有发现么?
尊者的生身父母只是在此间遗下两缕因果,可这两缕因果却比其他所有因果都坚持得更久,至今未有消散之迹象。
这两缕因果看似是旧有之因果,但却与今时的尊者产生了牵连。
父母子女之间,彼此亦有冥冥感应,彼此亦会互相呼应……”
“这终究只是推测……”慧沼垂下眼帘,出声反驳了一句,但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之时,他内心实已被丹加所言说服。
那些所谓父母子女之间的冥冥感应或许从无真正依据,但慧沼其实亦深深觉得,它们俱是真实存在的。
他自心底已被丹加说服,又何谈再反驳对方甚么?只得沉默地跟从于化作绿色月牙、遮映于苏午肩膀之上的丹加身后。
……
父亲、母亲的背影四下,黑暗如潮水般翻腾而来,充塞挤压于他们的身影周围,苏午目光紧追着他们的背影,似乎只有他们存在的地域,方才有一线光明,他才能于其中获得一线喘息之机。
雷泽之墟中纷涌的力量都倏忽消寂而去。
大地变得干枯而龟裂,四下里蒸腾的雾气俱消散不见。
似乎这片自上古流落至今的地域,觉察到了自身的力量被源源不断地输送至苏午身上,壮养了苏午的体魄与性意——这绝对违背了它的本愿,于是它停止了对苏午的‘供养’。
可它主动停止‘供养’没有多久,随着苏午履足于那些深深烙印于大地之上的、两排并行的脚印,雷泽之墟中便被迫地升腾起了水雾,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水。
这不会令人觉得吵闹、如春雨一般的雨水浇灌在苏午身上,内中蓄积的雷泽力量,便又一次开始对他的供养。
而父母亲的身影越行越远,他们像是驻留于两扇明亮的窗户之后,隔着无尽的黑暗,与苏午对望。
他们模糊的对话声、慌乱的言语声,终于一点一点被苏午捕获到,被他渐渐听在心里。
“春芳,阿午出车祸了,咱们得赶快回去一趟!”
“啊——”
“老婆你先别慌,先别慌……”
“……”
“这不是普通的车祸,监控里都没有出现任何肇事车辆、肇事司机,可年轻人经过这个路口以后,身上却直接出现了严重车祸伤……”
“怕是抢救不回来了……”
“没有肇事车辆,没有肇事司机,可我们的孩子却明明是受车轮碾压致重伤——难道是有鬼害了他吗?
我的阿午……”
“你不要担心。
就算是鬼神,我们也得把阿午从鬼神手里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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