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说:
李萃群本打算来亲自拜访的,不过来的途中忽遇有急事要去处理。
李学长不想自己这番诚意付之东流,故而下令胡四水开车经过中央巡捕房门口,向学弟遥遥致意。
区区薄礼,权当此次失约之赔礼了。
程千帆啧啧两声。
什么临时有急事,狗屁。
自己这位学长是一个骄傲的人,轻易不愿意低头,却又很在意两人之间的‘友谊’,如此便有了这么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式赔礼道歉。
程千帆欣赏着手中的金锭,实则在琢磨李萃群此番所为,越想越是觉得有意思。
这位李学长端地是一位知情识趣的妙人啊。
……
第二天清晨,落雨天。
去中央巡捕房的路上。
程千帆落下车窗,风有些大,斜雨被裹挟进了车窗。
程千帆没有升起车窗的意思,他喜欢这样的清凉。
“帆哥,那个费佲是红党?”
浩子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有可能。”程千帆眯着眼睛看细雨中的街道,说道,“暂时还未确定,也可能是上海站亦或是中统的人。”
他收回视线,看了一眼浩子的后脑勺,“怎么了?”
“没什么。”李浩叹口气说道,“就是觉得太狠了,自己用钉子划开了喉咙,红党对自己太狠了。”
“你觉得费佲是红党?”程千帆问道。
“我觉得是。”浩子说道,“中统那帮家伙,都是几鞭子就投降的怂包,上海站那边,没听说有这样的狠人。”
“好了,这种话不要再说了。”程千帆忽而情绪不佳,说道,“影响团结。”
半个小时后。
程千帆同老黄一起在院子里遛狗。
在德国黑背撅着屁股拉屎的时候,老黄捂着嘴巴说道,“费佲实际上是被收养的”
程千帆看了老黄一眼。
“‘黎明’叛变的时候,费佲的父亲母亲牺牲了,组织上后来找到了流浪行乞的费佲,把他安置在了现在的家里。”
“费家?”程千帆声音有些嘶哑,问道。
“费家是同情我党的,一直暗中有保护和收留我党遗孤。”老黄缓缓说道,“费先生和费太太没有孩子。”
“费佲的哥哥和妹妹?”程千帆问道,随即他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我同‘包租公’同志发火了。”老黄突然说道。
程千帆看了老黄一眼。
“我心里难受。”老黄说道,“费佲的爸爸妈妈牺牲了,费佲这样的,不该再牺牲。”
他喃喃说道,似是说给程千帆听,又似在自言自语,“我的意思你明白的吧,我们红党人不怕牺牲,但是,我们不能死绝了,我不怕被批评说思想狭隘,我就是这么觉得的……”
说着,老黄突然闭嘴了,他叹了口气,看向程千帆,“你可以批评我思想狭隘。”
程千帆轻轻摇头。
他牵着‘出恭’完毕的大狼狗继续走路。
他的脸上是那种仿佛深陷在深深的回忆中的表情。
老黄递了一支烟给程千帆。
程千帆接过香烟,他用非常非常认真的表情看着老黄,“老黄,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有一个人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是一次非常非常危险的任务,他主动请缨,‘竹林’同志坚决不同意,这让他有些生气,年轻气盛的他认为自己被小瞧了。
‘竹林’同志就那么的看着他,看着他,最后,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
我们这些老革命死绝了,才轮到你们这些瓜娃子。
年少的程千帆沉默了,当时问了句,“为什么?”
‘竹林’同志也认真地看着年轻的程千帆说,“你们的爸爸妈妈已经比我们先走一步了,我们不能落的太远,不然就追不上喽。”
程千帆抽了一口香烟,鼻腔里喷出淡淡的烟雾,他对老黄说,“能够沿着父母亲的足迹,昂首牺牲,他的心中是骄傲的。”
他终于懂了费佲牺牲的时候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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