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抱了多久,远方山麓层峦在雪中迷离起来,忽隐忽现,像是人在天竺之河里渐逝的魂魄,多少人就是在那走向了轮回转世,他的怀抱没来由地温暖,殷听雪过去惧得不行,眼下还是惧,却又依依难舍、不忍离去,她忽然好慌,如果陈易也没了,那她还剩什么呢?
抱过之后,陈易轻轻放开了她,吩咐她躺好,便把药汤拿走了,空空如也的寺庙里只剩她一个,殷听雪失神看天,黯淡而幽静。
她还记得菩萨姐姐的模样,也记得枫阿姨,前者面带微笑,永远都垂着眼眸,后者一入秋就格外傲气,枫叶簌簌飞落……
她更记得母亲,被母亲抱着睡觉,听着母亲哼唱儿歌,少女老是想回到从前,那时她什么都有。
殷听雪越想越是昏昏沉沉。
她已经失神了,偶尔还能听到细雪纷落的声音,四肢使不上力。
怎么,娘那时也是这样吗?
喉咙想发出声音,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呜呜咽咽的,好像一下坠入到了无明世界,娘那时就这样躺在病榻上,临终时凄苦的干枯面目,好像在告诉她,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她自己要乖,要做个良人。
殷听雪很怕孤单,也没有安全感。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喃喃着,她忽然觉得好苦,自从碰到陈易之后,好像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
她知道一切不是他害的,但又好像一切都是他害的。
他迫她为妾,夺走了她的身子,她都已经那样百依百顺了,他还是对她不好,好不容易回到银台寺,一切又都不见了。
最后呢,是不是连他也要消失不见了?
连他也要消失不见吗?
昏暗中,她听着雪,听着母亲说过的禅,想起了古老的传说:魔主波旬对佛陀说,到了末法时代,他就会穿佛的袈裟、坏佛的正法,在佛的梵门里,将一切都推入虚空、虚空的虚空,什么都是空荡荡一片,那个时候,佛陀沉默地哭了。
佛陀就像那时的娘一样,最后沉默不语着。
殷听雪泪眼摩挲,蜷缩在被褥里,像是丢了三魂七魄,连那人走进来都没有注意到。
“听雪…”
他喊了一声,殷听雪朦胧间听到了,她转过身,看见他披散着头发…
像是那时候的娘。
他慢慢走了过来,她滑落一滴朦胧的泪,抱住那个迫她为妾的人。
“娘!”
他怔了一怔,双手有些颤地搂住了她。
“娘,我好苦啊。”
“…为什么苦?”
“有人对我不好,一直欺负我…”
“那是个坏人吧。”
“他还迫我当妾室…”
“他…很坏吧。”
“我都交出身子了,什么都没了,他还一直欺负我,他为什么要这样呢?他也要消失不见吗?”
泪水簌簌落个不停,她喃喃道:
“…娘,你不要走,我好难受……”
昏迷灼烫的感触上涌,她已经失神了,抱着他无助地喊着,一遍又一遍。
“…我不会丢下你。”
良久,他的嗓子里吐出话音。
殷听雪听到后,泪水里笑了一下,阖上眼,安心地缓缓睡去。
这可怜少女的恍惚间,
她的母亲好像轮回转世,活在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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