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架势……
怕不能好了。
果然,马车内的永宁长公主,听着外头越说越荒唐,脸色也就越来越难看,终于豁然起身,直接掀了车帘走出去。
长顺街贯穿着内外两城,乃是去太师府的必经之路。
眼瞧着没几步路就能到了,可此时此刻,整整两个营的精锐步兵身披铠甲,持枪握刀,竟把整条街都给占了!
九门提督刘进,是个三十好几的壮汉。
身材魁梧,膀大腰圆,一把络腮胡子浓密得像是劫道的土匪,穿了一身重铠,骑在一匹高大的枣红马上,正跟周围马车上几个文官对骂。
不远处另一匹马上,则坐了个年轻英俊的男子。
头戴银冠,穿一身简单的白袍,惯用的青钢剑扛在肩膀上,挂了一脸浪荡的笑容,就在旁边看热闹。
看得出,他是不嫌事儿大。
眼见着刘进怼那些文官,竟半点没劝阻的意思!
这不是前几日被朝中文官集体参劾的四品云麾使方少行,又是何人?
永宁长公主一见,顿时面沉如水,一股火气直朝脑门儿上窜。
不过是薛况昔年身边一个小小的参将,耳濡目染之下学了些本事,这几年倒在京城搞风搞雨。
前些日他被参劾,今天就出这一档子换防占街不让路的事。
说不是这一帮子武将联合起来给他抱不平,专程来闹事,永宁长公主都不信!
可皇城外头,天子脚下,也是能随意折腾的吗?
站在马车车驾上,她终是没忍住,一声厉喝:“刘大人还没闹够吗?!”
刘进刚把一翰林院的老头儿骂了个爽快,听得这一声喝,回头一看,居然是永宁长公主,就站在那高高的华车上,一脸怒意。
他人在马上,倒也不惧,只豪气地笑了一声。
也不下马,就隔空跟她拱拱手:“下官见过长公主。不是胡闹,实在是九门换防,没法子啊,请您见谅!”
“见谅?”
永宁长公主险些没被这冠冕堂皇的一句话给气出病来!
“内城换防的时候旁人不知道,本宫能不知道?刘大人擅自换防,就不担心回头皇上降罪?!”
“老子才是九门提督!皇上都说了,这九门怎么布防老子说了算!”
刘进是个臭脾气,一见永宁长公主把庆安帝给抬出来,当即连面子都懒得给了,一口一个“老子”说得可顺溜。
反正就一句话——
“老子管你们谁谁谁!就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等老子换完防再过!”
“好,好,好!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让……”
永宁长公主也不知是不是被气晕了,竟连道了三声“好”字。
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眼皮跟着直跳,连太阳穴都突突的一片。
周围一双又一双眼睛都看着,全都捏了一把汗,以为永宁长公主就要发飙。谁成想,她竟然一个转身,一把把车帘子掀了,伸手向里面一拉。
陆锦惜坐的位置本就靠外,更因为关注事情进展,又往外挪了一些。
此刻永宁长公主一伸手,恰恰好把她抓住!
陆锦惜大吃了一惊,险些惊声叫起来。
只一眨眼,外头晃眼的天光立刻照在了她的身上,她一下就站在了无数人眼前,也与永宁长公主一起,高高站在了车驾前。
永宁长公主一声冷笑,威严地立着,只向着街边,寒声问道:“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让。她来了,你让,还是不让?!”
一字一顿,简直像是射出去的一箭一箭,有力而且森然!
还在马上的刘进,只定睛一看——
站在永宁长公主身边的那一道身影,浑似一朵青莲出水,肤如凝脂,唇似点檀,气度高华,好似天上明月。
尽管有些陌生,可那五官,他可还记得!
一时之间,便是一口凉气倒吸了进去,不由惊声:“大、大将军夫人!”
整个人脸上那凶横的表情立刻收了进去,就是眉眼里那一股大老粗的混不吝匪气,也彻底消失不见。
牵着的缰绳“啪”地一甩,刘进竟直接翻身下马!
一身重铠,把手中的长刀向地面长砖上一砸——
毫不犹豫,单膝跪地,向着陆锦惜拜下:“末将刘进,拜见大将军夫人!”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仿若燃着忠魂热血!
周围成百上千的步兵营将士,也全听见了这一句话。
那三个字,就好似刻在他们骨血之中一样,拥有一种让他们赴汤蹈火的力量!
那一瞬间,整条长顺街上,无数身披铠甲的将士,不管是地位高低,不管龙字营还是虎字营,竟然齐齐将手中刀枪剑戟一杵!
轰然拜下!
铠甲的鳞片在动作间相互碰撞,是比刀剑更冷冽的响动。
烟尘四起!
从长街这头,跪到长街那头!
所有人齐齐低垂了头颅,单膝跪倒——
“拜见大将军夫人!”
“拜见大将军夫人!”
“拜见大将军夫人!”
洪亮的声音,带着不灭的铁血,直冲云霄!
陆锦惜站在车驾上,入目所见,尽是铁甲光寒,只有他们长长短短的刀兵,千锋排戟一般,伫立在身侧,在京城的冷风中、天色里,寒光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