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顾觉非还未回答,外头便有敲门声传来。
“觉非师叔祖,山下有新的信来,说是一定要面呈您,还说您见了一定会看。”
这声音是小沙弥慧定。
顾觉非听得出来,可这话却有点意思了。
他眸底神光一明又灭,莫名地笑了一声,也不翻手中请帖了,只把剩下的向着墙边角落一扔,拍了拍手,便道:“进来吧。”
小沙弥慧定这才小心地推开房门,恭谨地来到顾觉非面前,双手把信捧上:“是刚才天王殿里一个香客递的,慧定愚笨,也看不出他是什么身份。”
看着普通的信,却隐隐有股牡丹花露香味,雍雅馥郁。
顾觉非刚把信接到手里,便猜到这信是打哪儿来的,修长的拇指,指甲圆润,只一抵封口,便掀开了些许,瞧见了下头一枚小小的“仪”字。
那一瞬间,他眼底划过一丝轻嘲,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她哪里来这样的自信,觉得他见了一定会看?
是日子过得太顺遂,那一股自负的轻狂劲儿又上来了吧?
一时摇头。
顾觉非眼底无情无感,只轻轻一松手指头。
沾着香息的信封,便飘到了铜炉内,一下挨着火,着了,烧成灰烬。
竟是连拆都懒得拆一下!
小沙弥慧定看得傻愣愣地。
顾觉非却一如平常,返身向那罗汉床走去,坐回了觉远方丈对面,随口道:“你们方丈交代了,我屋里那一堆帖子,回头都给寺里伙房生火。你回去说一声,等雪化了,路好走一些,便叫人上来搬吧。”
“是。”
慧定下意识地朝着墙边角落看了一眼。
各式各样的请帖,乱七八糟,堆成座“帖”山,这些都是前几天送来的旧的;
边上听风瓶边的几上,也是一摞帖子,足足有半人高,这些才是这两天送来的新帖。
想起这些天流水般络绎不绝的来人,慧定暗自擦了一把冷汗,见顾觉非半点不在意这些人的模样,又觉心中颤抖。
觉远方丈与觉非师叔祖手谈,他不敢多留,应了声便躬身告退,细心把房门合上。
顾觉非盘坐下来后,执了一枚白子,轻轻敲击着棋盘边缘,向觉远道:“还不下吗?”
“唉。”觉远无奈极了,“我这六年来与你下棋,从没下得这样烂过。也不知你往日是敷衍我,还是今日认了真。”
说着,终还是将那拿了有一刻多的黑子,投入了棋盘中。
认输。
顾觉非笑起来:“早这样不好了?”
倒费了快一下午。
觉远凝视他半晌,沉默了好久,才道:“山上的雪,虽没化干净,可寿宴就在明日,等不得了。你还不启程吗?”
“……”
顾觉非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回眸去看窗外拿越来越斜的日头,照着怪石嶙峋,古松遒劲。
山顶的雪,还盖着一层呢。
启程?
他缓缓收回了目光,看着那一枚白玉棋子,只觉得温凉,一时竟分不清这从指尖传到他心间的温度,到底是冷,还是热。
昏黄的日光,洒满了雪翠顶,也在京城各处,铺下了一层金箔。
陆锦惜已望着窗外良久,没有说话。
叶氏见她出神半晌,有些迟疑:“夫人,也是在看雪吗?我已着人打听过,山上的雪,还没化呢。”
“没化吗?可我倒觉得,山上雪化不化,该没什么要紧。”
陆锦惜终于回神,她想起这一位顾大公子的种种传闻,尤其是六年前与家中闹翻的疑云,只慢慢琢磨起来。
“看只看,心里的雪,化不化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