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凝确有不少奇事,先生说的这一件,算是比较远的奇事了,当时县官郡官听说之后,都曾去亲自确认,确是真的。”
“那那些人呢?”
“自然是留在纤凝了,很多都还健在,时常有人听说这个传说,心中好奇,去找他们询问。他们也都回答。”商人打着呵欠对他说,“最近一次还突然冒出来个女子呢,那女子到了纤凝后十分惶恐,幸得有好心人替她报了官,到了官府后,官府对这类事情早有经验,知晓她恐怕和以前那些人一样,是突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便安置下来。”
商人的语气很随意,像是在说真事。
“这女子后来还嫁了人,就在城中,嫁得还挺好,人们都叫她小柴娘,先生若不信,可去城中寻她。只问小柴娘住哪,大家就知道了。”
“小柴娘……”
“正是!”
“那是多久前的事呢?”
“可能也有七八年了吧?”
商人说着笑呵呵,这种神仙故事,虽不惊险刺激,却也妙趣横生,就算不是初次听说,是回想起来,自己对别人说,也是会觉得有趣的。
道人看着他的神情,则是满面微笑。
自己也成了别人口中的故事。
这种故事又会传多少年呢?
“……”
道人摇头笑了笑,一边应和商人,一边继续沉入回想。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呢?
是第一次到长京吧?
似乎已经是十年前了。
身边三花娘娘依然啃着甘蔗,吧唧嗤的响,似乎也在听商人口中的奇妙故事,似乎没听,反正她不回忆从前,也不感怀曾经,就只是一口一口嚼着甘蔗里的糖水,晒着太阳,享受着眼下毫无忧虑的时光。
道人心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喝完茶吃完东西,歇息够了,他便将行囊重新放上马背,与商人辞别,继续往前。
“叮叮当……”
铃铛声越走越远。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也随之远去。
商人打着呵欠,活动着脖颈,与身边的同伴说:“说来很有趣,纤凝好像也没有桃子树。”
“确实没有见过。”
同伴迷迷糊糊间回应着他。
商人又看那几道身影,觉得这道人多半也和小柴娘口中那名道人一样,是个有道法的高人。
……
往前走出不远,几乎只是一个转角,视线里便出现了一个大湖。
天上的层云遮住了光,地上湖面广阔,光线有些昏沉,头顶却偏有一束光从云洞中照射下来,照在静谧深邃的湖面上,光芒所照之处,一艘小舟自湖上缓缓驶过,为这幅画面点上了眼睛。
道人拄杖沿着湖边走过,身后跟着三花娘娘与枣红马,无论是人是猫还是马,都边走边看。
湖边小路另一边的大地则是一片金黄,也笼罩在不断变化的光影中,屋舍无数,纤陌交错,更远的地方则是一排如天墙一样的青山,顶上虽有参差却大致平整,有一条明显的山顶线。
岸边生满芦苇,正抽出了穗。
湖中常听鸟鸣声,叫声各不相同。
好一幅秋意浓郁的画卷。
也真像是画卷一样。
就连小女童也不禁放下了手中最后一根甘蔗,左右扭头到处看,面容严肃,对道人说道:“这个地方我们是不是来过?”
“来过,也没来过。”
“什么是来过也……哦你说的是这个!”
“三花娘娘想起来了。”
“三花娘娘很聪明!”
“是啊……”
眼前这幅画面,可真是熟悉。
正是下午,临近黄昏,将暗不暗的时候,山脚炊烟寥寥升起。
又是秋日,有人焚烧秸秆。
焚烧出一连片的青烟。
暮霭沉沉之间,青烟似灰又蓝,却不直冲而上,要么是被风压住吹平,要么便是山下的村庄与山顶离得太远,这炊烟升不到山顶去,因此看来它便只停留在山脚村舍房屋的上空,然后便被晚风拉扯成了一条线,沿着地面铺展开来,有如一层薄纱盖在了暮色下的村舍上边。
道人脚步不停,缓缓走过。
“啊!啊!啊!”
一阵鸟叫声,一片海鸥自芦苇丛中陡然飞起,将三花娘娘吓了一跳。
拿着甘蔗抬头看向这群雀子,只在心里默念算你们走运,若是没有燕子,三花娘娘也得用盐巴做做雀子来存着。
“这里是画里!”
“画是这里。”
“画是这里!”
“三花娘娘发现了吗,村子不一样了。”
“三花娘娘发现了。”
“三花娘娘果然聪明,记忆超群。”
“对的。”
“既然三花娘娘这么聪明,记忆力这么好,不如三花娘娘来想想,来猜一猜,这里有没有种着甘蔗?”
“!”
女童神情一凝,感到事情并不简单。
道人则是微笑,手抚芦苇走远。
青山果然不改,湖泊也没有变,道人第一次来到沼郡纤凝,却仿佛旧地重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