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眼下双方面临的情况,对峙的地点是睢河的一道支流,河流不宽不深,却成了一道分界线,盛庸的大军和燕军分处两岸,而徐辉祖也已经断掉了燕军回撤的路线,朱棣已经没有了选择,要么打败朝廷大军然后继续南下,要么就被困死在这里,让这场奔袭成为一个笑话。
但缺粮...盛庸眉头紧紧地皱着,他站起身在帐中徘徊,那道军令已经到了嘴边,却怎么也没办法说出来。
最终还是铁铉替他打破了沉默:“传令士卒募集粮草吧。”
盛庸身子一顿,他如何不知这募集粮草是要大军去抢百姓的口粮?但近十万大军,要多少百姓的口粮,要饿死多少百姓,才能让士卒填饱肚子?
为什么他们明明是来保卫大明,守护百姓的,却要沦为兵匪,从百姓手里抢走粮食?
铁铉的面孔一如既往地冷硬,那带着异族血统的深陷眼窝和高凸鼻梁埋入了阴影:“军粮...不能断!百姓死了,大明还是大明;这十万大军出了问题,燕军南下,再无阻碍!孰轻孰重,本官...不想多说。”
他转身走出营帐,只留下了毫无温度的话语:“记住,要快。”
……
河岸的燕军大营,十余个将领围在沙盘旁边,看着睢河附近已经完全形成的包围圈,脸色都有些阴沉。
过了许久,朱棣才开口问道:“徐辉祖有没有动作?”
顾怀轻轻摇头:“没有,占据高地后,安营立寨,分明是不打算主动进攻。”
“嘿,俺这大舅子,是想来捡便宜?”朱棣冷笑一声,“看着俺和盛庸打生打死,然后给俺来一记狠的?”
他伏低身子:“七十里路程,行军不过一日一夜,俺要是和盛庸陷入苦战,必然会让徐辉祖带兵从后偷袭,所以这一战一定要快!只要能在徐辉祖兵到之前打败盛庸,徐辉祖只能撤军,他输不起!”
可话是这么说,对岸盛庸那儿也还有十万大军,就算是杀十万头猪,一天一夜怕也不够,再说打了这么久了盛庸到底有什么本事大家都心里有数,虽然不算什么顶尖将领,但守起来还是没什么漏洞的,怎么可能说败就败?
见将领们都默不作声,刚刚放完豪言的朱棣也有些尴尬,对峙的这几日燕军不是没有主动攻击试探过,但盛庸显然是吃亏吃多了成了对付燕军的专家,愣是没露出一点破绽,就算燕军略占优势,一时之间也没法打败这支拦路虎,再加上徐辉祖屯兵于后实在太过恶心人,如果光明正大地开打,怕是最后要吃闷亏的还是燕军。
又他娘的是这种情况...朱棣知道再这么拖下去,孤注一掷的燕军早晚士气丧尽,而且这次的南下奔袭实在太拼了,许多将领虽然没有出声反对,看神态也是有些不赞同的,眼下遇到困境,若是不早点解决,这仗就没法打了。
朱棣越想越窝火,盛庸平安徐辉祖这些老冤家实在让他有些想骂娘。
但话还没骂出口,斥候就跪在了营帐外面,说出了南军正派士卒四处搜集粮草的事情,站在一边的顾怀一听脸色登时变得精彩无比,他看了一眼朱棣,心想这不就是当初燕军在真定城下干过的事情?
很显然朱棣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皱起眉头仔细询问起来,当听到南军动用了过万士卒,瘟疫一般沿着睢河四处祸害百姓的时候,他沉默下来,目光闪烁。
有些不对劲...难道是南军现学现卖,想重演当初真定城下那一幕?
他看向顾怀,顾怀心领神会,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应该不会,他们代表的是朝廷。”
一语惊醒梦中人,朱棣明白过来,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当初燕军在真定城边四处搜集粮草,都还只是搬空了附近城池的库房,没动老百姓的口粮,后来都挨了不少骂,如今盛庸带的可是朝廷的大军,都敢对百姓的口粮下手了,一点不顾及事后的影响,分明是南军真的断了粮,走投无路之下才用了这个法子。
这就是中央军和造反军的区别,有些事是只有造反的军队能做的,中央军敢做,立马就要失去人心,朱棣都起来造反了,还不敢对百姓下手太狠,他盛庸哪儿来的胆子纵兵抢粮?看来南军缺粮的情况只会比自己想得更严重。
那么问题来了,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进攻?
朱棣扫了一眼那些将领,好几个将领脸上都露出雀跃神色,看来他们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但朱棣打仗实在是太喜欢用阴招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光明正大出牌的人,哪怕眼下南军已经虚弱成了这样,他也不愿意发动总攻,还是想用自己最拿手的方法。
偷袭。
他松开眉头,开始下达军令:
“传令,在河岸排布步卒,连夜搭建浮桥,时刻注意南军大营一举一动,若是他们抢夺浮桥,立刻回报!”
“传令,骑兵连夜后撤三十里,分兵两处,寻上游下游浅滩处强行渡河,于敌后合军!”
他狠狠一掌拍在了沙盘上:“今夜三更,全军进攻,势要一举击溃盛庸,扫清南下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