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虽是藩王驻地,但此地严格说起来已是塞外,所以一片荒凉落魄,远远望去一座孤城矗立在地平线上,远不及顾怀到过的几座城池,别说和金陵北平比了,甚至连真定洮州都比不上,城墙少有砖石,多为黄土垒就,且城墙矮小,只有城楼门洞用了砖石结构,此刻城门有大量兵丁把守,正检查着入城的牧民百姓,顾怀微微压低了帽子,向魏老三使了个眼神,便在排队的过程里吆喝了起来。
担子里是些山货,在这地方不算好卖,所以在城门排队的间隙吆喝两下很是正常,原本还有人看这两货郎一高一矮,一粗犷一单薄的组合太过奇怪,此刻听了这吆喝声也收回好奇的视线,反倒是这两人带动了城门口的气氛,一时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知道的怕还以为到了什么菜市场。
对于这种情形士卒们自然没有去管,即使做起买卖,长长的队伍也有条不紊地在进城,忽地远处起了漫天的烟尘,士卒们和百姓都好奇望去,便见一批骑士便拥着一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往城门赶来。
马上骑士俱着猎装,马车也是装饰豪奢,顾怀心中一动,暗道没这么巧吧,就见几个士卒挥舞起了手中长戈:
“站住,下马,接受盘查!”
老实巴交的百姓们见到这种阵仗,自然是给不知来历的贵人让开了一条道,但站在拒马和鹿角后的守城士卒却没有让开,眼看这些人气势汹汹横冲直撞,不仅没有移开障碍,反而端起手中长戈,大声呵斥起来。
“混账!”
赶车的车夫是个年近四旬的大汉,青布包头身材魁梧,眼见士卒们不仅不让反而还举起了武器,他把手中长鞭一抽,“啪”地一声在空气里抽了个响,怒不可遏道:“瞎了你们的狗眼,没见到是宁王府的马车?!”
“宁王府?”
顾怀和魏老三对视一眼,实在是没想到才到大宁居然就遇上了正主。
“宁王府怎么了?眼下燕藩造反,北面局势动荡不安,咱们奉卫指挥使大人之命,严查进城过关所有人士,听清了么,是所有人!”
城门下一个军官打扮的人慢悠悠走了出来,站在城墙的阴影里似笑非笑:“就算是宁王府,也不能不守规矩不是?”
这话把车把式气得不轻,眼前这军官他也认识,毕竟大宁就这么大,要放在之前见到宁王府的车架,这厮怕是早就令人清扫城门搬开障碍,点头哈腰地吃起马车后的灰尘送他们进城,可现在倒好,他娘的还扮起了强项令,不知道的百姓怕还真以为这厮是个不畏强权严守军令的好丘八。
“狗仗人势的东西!给你三分颜色,连我宁王府都不放在眼里了么!”
话音未落,那车把式已经飞身下了马车,手里的长辫抽向了那军官,那军官怕也没想到区区宁王府的下人居然敢直接动手,急忙就地一滚,这才避开了抽来的鞭子,只是动作实在难看,惹得一旁的百姓们哄堂大笑,他一身尘土爬了起来,恼羞成怒道:“混蛋!不过是个车夫,居然敢袭击守城将士!来人,开弓举枪,但凡他们敢再进一步,格杀勿论!”
“是!”军令已下,守城士卒们轰然应诺,纷纷举起手中长戈向前踏了一步,城门上的士卒也纷纷开弓,一根根羽箭指向了城门前的青衣骑士以及那辆豪奢的马车,那赶车的车夫勃然大怒,正想再甩动鞭子,一道清冽娇脆的声音却是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格杀勿论?你们要格杀谁?”
一只手掀开了轿帘,娇小的身影走出了马车,猎装之下,美丽娇憨的俏脸上是没有掩饰的恼怒,看起来似乎还有些胡人血统,只是年纪不大,约莫也就十七八岁,只是那守城军官一见着她的脸,气焰便消了三分,迟疑片刻之后便拱手道:“卑职...见过王妃。”
“王妃?”
顾怀心中一凛,这人竟是宁王妃?看这情况,应该是出城游猎归来,只是宁王也就比朱棣小个几岁,王府正妃居然年纪这么小,而且还是个异域美人?
而且城门前这番场景有些耐人寻味啊...就算当初北平城里暗潮汹涌,燕王府也没有被这般不给丝毫情面地打脸,宁王府如今的境地,难道比当初的燕王府还要糟?
堂堂宁王妃,居然进个城门都要被拦下来给个下马威?
顾怀笑了笑,老神在在地放下挑着的担子,轻轻拍了拍手:
“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