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高台上的百户陶潜原本还在眼睛乱转,想着今日怎么把这事给了了,毕竟被抓的可是一百来人,朱棣再怎么狠心,这种用人时刻也是法不责众的,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燕王的心居然这般狠,做事这般果断!一百来号老兵上了战场就是能打能杀的生力军,可现在居然要说杀就杀!
这下子他也没处想办法了,只能挣扎着抬起头:“将军饶命,不要啊!还请将军替卑职求情,卑职愿意上阵杀敌!卑职再也不...”
话没说完,张玉就冷冷地一摆手,执刑的士卒干脆利落一挥刀,百来颗原本还在求饶的人头就齐齐落地,黄土高台上血气冲天而起,腥气蔓延看去直让人作呕,看得下方的士卒们眼角抽动不已。
“朝廷不公,奸臣当道,所以陛下才起兵靖难,匡扶社稷!咱们是当兵的,军令如山这句话,自打穿上这身衣服,咱们就该懂了!军纪不严,全军便是一盘散沙,军威不振,则遇战事必败!之后再有背弃同袍,临阵退缩者,该当如何?”
血腥气让三军将士都红了眼珠:“斩!”
张玉喝道:“本将没听清,大声些!”
“斩!斩!斩!”
以刀击盾,以枪顿地,沙场杀气腾腾,气势惊人。
张玉满意颔首:“散!”
陈平收回目光,看着做鸟兽散的士卒们,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叹气?”
温润清朗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陈平警惕地望去,一道青衫人影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
在军营里最常见的是大头兵...或者管理后勤的小吏,这样的青衫实在很独树一帜。
而且眼前这人的容貌实在太过俊朗,俊朗到陈平只是一眼就想起了他的身份。
真不知道这是福星还是扫把星...陈平心情复杂,行了军礼:“见过大人。”
“我记得你,你是一颗手雷就爆掉城门那个小旗,”顾怀负手看了看他的军服,“不对,现在应该是百户了。”
他重新看向高台,看着那些血腥气:“说回那句话,为什么叹气?”
“只是觉得人死得太过容易...”
“你同情他们?”
陈平心中一凛:“卑职没有!卑职只是...只是觉得世道变了。”
“是啊,世道变了,”顾怀笑了笑,“以前刀只对着草原,现在却要对着南方;以前只用跟着王爷杀蒙元人,现在却要把刀对着之前的同袍,一言不合就要死人...当兵的很少会想这些,你倒是有些不一样。”
这话听不出来是什么味道,陈平头皮发紧,不知道眼前这青衫读书人到底是真的在夸赞还是嘲讽:“让大人见笑了...”
“这是一件好事,你这样的人多了,世道才会真正地变好,”顾怀摆了摆手,看向他身后的百来个人,“说来倒是有缘,有件事我需要去做,可我手底下又没有兵,所以准备来沙场找一找,却正好看到了你。”
陈平呆呆地抬起头,不知怎的就想起那晚上的天降神雷还有那洞开的城门,还有哀嚎着的守门士卒,以及被吓傻的自己人...
当然也想到了自己升为百户时的激动,也想到了给城里妻子写信时的甜蜜,还有想着打仗之后衣锦还乡的荣耀。
这他娘的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这才发现自己对于眼前人的情绪一直是畏惧,人总是会因为未知才会畏惧,这个如同陨星一般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的贵人改变了他原本某天会寂寂无名死在战场上的轨迹,他的话语他的动作都让陈平看不清楚。
这也许是一种直觉?陈平总觉得眼前这人和这世上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别发呆了,带上你的兵跟我走,”顾怀转过身子,“一百来人虽然少了点,但配上马也差不多了,反正要去的地方不远。”
“大人,咱们要去做什么?”
顾怀看向远方,语气平静:“刨朝廷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