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四,晴,大风。
北平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巡逻的甲士越来越多,街上的百姓们仿佛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小了几分,而在那些看不到的地方,也充斥着各种猜测和窃窃私语。
勾栏半个月的说书下来,原本一些在百姓心里坚定不移的想法渐渐发生了改变,虽然大多数人还是觉得朝廷削藩没有问题,燕王爷就该自缚请罪,但多多少少也有百姓会在某一刻突然想到,是不是燕王爷...真的有做天子的命?
老百姓就吃这一套,什么紫金之气什么红光满屋,一听就是忽悠人的,但架不住老百姓没读过书,心中起了疑惑,自然就要传,传的人多了,这事还真就起了风波。
而且偏偏这些时日没看见燕王爷出来犯疯病了...所有人都说燕王爷好了,跟着先帝爷神游太虚回来了哩,这不是铁证是啥?应寿寺的和尚三清观的道士都是这么个说法。
不过这一切和北平都指挥使张信的关系不大,他是个当兵的,北平城里的这些传言,该张昺管不该他管,张昺都没急,他有什么好急的?
所以府上下人之间的那些低语声,他全当没听到。
此刻的他心神完全被另一件事占据了。
朝廷的密旨是昨天到的,字很少,旨意很明确,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朝廷突然一下子就做出了决断,要立即逮捕燕王,但张信知道,当初齐泰和自己说的那一天,总算到了。
齐泰让他来北平的用意,这份旨意点明让他亲自逮捕燕王朱棣的用意,他是看得明白的,心里自然也存了些感激--但这份感激并不是冲着当今陛下去的--实际上他并不算陛下的亲信。
之所以能进入到削藩的漩涡里,更大的原因还是和齐泰的关系,忠君那种口号口头上喊喊也就算了,张信不是那种私底下还满心以为自己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那种人。
你发工钱,我打工,无所谓忠君不忠君,就是这么一档子事情。
而且真要往深了论,他这个北平都指挥使,燕王要是不点头象征性地发一份亲任的文书,朝廷还真不好把手伸进北平的驻军里。
所以他很犹豫,该用怎样的方式将燕王绳之以法?该不该去和张昺谢贵商讨商讨?这个北平的小圈子他一直融入不进去,但眼下好像也不是该保持距离的时候。
从起床开始,他就一直在思考这个事情,思考到下人服侍他洗漱穿衣,早膳摆上了桌子,都还没得出个结论来。
太仓促了。
或多或少猜到过朝廷要动手,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这般快,快到不仅是燕王连自己都反应不过来。
他在桌边坐下,却没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我娘呢?”
“老爷,老夫人在诵经。”
张信点了点头,没有意外。
父亲去得早...自己能读书识字,参军爬到指挥使的位置,几乎全是老娘一手拉扯大的,个中辛苦自然不必多言...待到自己功成名就,老娘也就吃起了斋念起了佛,用她的说法,是儿子当了统帅,手上免不了要沾些孽,她现在没什么能帮儿子的,也就只能一心礼佛替儿子攒些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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