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王维、苏东坡、米等偶尔点染,已开文人画宗之初,世间轻画之风,依然未有根本改变。如李成、郭熙的后人,都在发达之后,重金收回先人画作毁去,不愿先人留下画名,为人耻笑。直到元代赵孟?以书法入画,元四家等相继而起,文人画才真正为士大夫风雅之艺。明薰其昌做“南宗北宗”画论后,文人画的地位更为高涨,倍受推爱。
但此时,世风却均以画艺为末流,就连立本本人都不以画技为高范,何况他人。因此场中诸人虽然碍于情面,不会出言附和上官之说,但显然也都持相同态度。立本自然是满面通红,虽然上官?说的不是他,但听在众人耳中,却都不免看向立本。
今年年初,朝庭下旨,起建凌烟阁,绘开国元勋图像于其上。执笔为诸元勋绘画写真者,正是立本。虽然时人咸称其绘技之妙,立本善画之名因之更是大著,但士林中人,言语之中,却多有嘲笑之意。上官?说罢,见了众人表情,自己才觉得话说得有些错了,一时双颊飞红,欲要向立本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分说。场中褚遂良抓着头,一脸无奈;立德面有怒意,立本惭愧无言。衡阳公主轻叹一声,正要说话,卢鸿却朗然一笑,昂起头来。
卢鸿对着上官?微一拱手,说道:“上官姑娘以画为贱业,世间风气如此,也很自然。只是上官姑娘可知道,画艺一道,其所由来?”
上官?面露疑惑,想了一下,摇头道:“?实不知。还望卢公子指点。”
卢鸿说:“画与诗,均是上古之人,感于天地萌发,四季轮回,情怀所发。心有所感,口之于声,歌之为诗;目有所遇,写之于形,图之为画。因此诗与画,均是先人情之所系,奈何贵彼而贱此?”
上官?闻了,未便反驳,两道好看的弯眉微微蹙起,显然正在凝神思索。
卢鸿见众人均在静听,又接着说:“何况诗与画,其雅与俗、贵与贱,关乎吟诗作画之人,且关诗画何事?书法本是文人雅艺,但若以那经生,抄经为生,其书法亦堕为谋生之艺,但求工整刻密,毫无气韵生动可言,雅复变为俗。书法如是,绘画亦如是,未可一概而论。若街头画师,以写真为生,视画为稻粱之艺,自然为匠艺;若士子文人,以绘事为胸中气韵所发,诗情画艺,均托于笔底,自然是雅艺,怎可称为末流。”
褚遂良听了,先点头说道:“卢鸿此言甚是。观卢鸿所作扇面,清气扑人,风韵超然,哪有半点匠气俗流。”
众人听了此言,也均点头称是。卢鸿先时赠扇时,众人见他亲为绘画,也有不以为然者。但观其所写山水花鸟,大合文人雅趣,也觉非是时俗写真之流。今日卢鸿此论,自然令人更加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