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微顿,他知道方文这是在说他袖手旁观。他的孩子犯了错误,他分明早就知晓却不加指正,自以为能看出皇子们孰胜孰劣,殊不知这才是酿成大祸的根源。
若是他们早些出面,一点点,哪怕一点点,事情也不会糟糕成这个样子。
“朕是天子,天子自然不能”
“陛下也是人,戴上了“天子”绰号的人。您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您也会痛,也会老,家人逝去会伤心,孩子昏聩会难过。您身体中流淌同样的血,都是红色的。你也有驾崩的一天,也会尝尽苦楚。如果非要说您的不同的话,那就是您是独一无二的,不只是您,所有人都是独一无二,您只不过站的高了点!”
这样忤逆狂悖的言辞,方文只有这时候才能说出来。他知道今天不掏出点干货,景阳不会善罢甘休。
同样的,他觉得很有必要矫正这位帝王的想法。他们的思想本就有误区,自命不凡高人一等,不血淋淋的解开伤疤,让他们看清光环下的真谛,他们永远都会沉浸在里面。
景阳听了方文的话并没有生气,只是长叹。他没想到小小年纪的方文,竟然将这一切看的如此通透。但他心中仍有执着,他感觉自己不一样,自己创造了千古未有的盛事。
“你点醒了朕,但朕仍有话要说。自前朝来,帝王代代不济,而朕得到天下却开创盛世,难道朕算不上千古之主,算不上唯一之人?”
方文躬身,正色道:“陛下明鉴,历览前朝乃至更久远的国君,未亡前,他们也这么觉得!”
“你!”
景阳登时大怒,刚想斥责,但见到方文将头压得更低,便没了兴致。他知道方文说的没错,时间未至,谁又知道自己做的究竟对不对。自己认为的千古壮举,兴许一代人之后便一文不名。
“接着说,无需顾忌,把你的想法全说出来!”
“臣不敢!”
“说!朕恕你无罪!”
方文这才一笑,道:“臣斗胆之言,陛下可知“天子”为何物?”
“天子,自然是上天之子!”景阳道。
“那天为何物?”
景阳:“这”
方文笑道:“每一代君王可称天子,臣的理解中,天是不存在的,而是代表着某样东西。比如说力量,或者说权势!天子便是掌控了权势的人,天下最大的权势,大到掌控任何人的生死。”
“人们畏惧,他们不明白为何帝王为何一生下来便有如此权势,只当是上天恩泽。而让百姓深信不疑,君王也可顺水推舟自成身份,受人敬仰天下效忠。其实说来,天子是人,兴许比任何人都要脆弱的人。”
“既然是人,便要尽人事听天命。成与不成从不是伯仲之间,而在于人的努力。陛下放任自流的态度臣不敢苟同,你不能超然物外,旁观您的天下任由他人角逐,您才是最终的决策者,需要将一切抓在手中。”
景阳眉头一挑,“你觉得朕没有将一切攥在手中?”
“有些有,有些没有。陛下内紧外松,便如臣,陛下能吃的死死的。但若是拓跋宏,却能将陛下逼得寸步不动。”
“此乃是例外,拓跋宏若无太子相助,岂能”
“看来臣说错了,陛下应当只对臣一人谨慎,连国之储君都不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