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我内心深处实不愿此人一同前往,总觉得每次面对他时都失却了面对易水寒等人之时一贯的洒脱随性。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无情一向都是我行我素,从不畏世俗眼光,今日这是怎么了,突然忸怩了起来。
温子曦突然勒马回首向我问道:“无情可曾到过扬州?”
我瞥了他一眼,心道此人当真不见外,自那日决定要陪我东渡日本以后,便报通了庚岁直接以无情相呼,俨然一副兄长的模样。
“不曾。”在他发光的眼眸注视下,我心下有些烦躁,没好气的答道。
温子曦笑了笑,也不以为杵,温言道:“诗仙李白曾有诗言:烟花三月下扬州。只这七字便将扬州春色一览无余,当真是千古丽句。”
易水寒爽朗笑道:“二弟你和无情谈讲诗文算是找对了人,他虽然没有博取功名在身,却绝对是名不逊于你的才子。”
我见他二人兴致高涨,不由得心下惭愧,暗忖自己未免有些小家子气了,干咳了一声补救道:“大哥哪里话来,无情不过是粗通文墨,哪里比得上温公子博古通今。”
易水寒皱眉道:“你怎么还叫他温公子,都是自家兄弟,他既比你年长三岁,便唤他温大哥或是子曦均可,不必如此见外。”
我面上一红,抬首看到温子曦笑吟吟的面庞,忙压下心中的莫名情绪,扬鞭赶上前来慨然笑道:“子曦若能不弃,那是小弟高攀了。”
温子曦急忙在马上拱手还礼道:“无情贤弟无需多礼,子曦等若又多了名兄弟,实是不胜之喜。”
谈讲之间已来到扬州港口,温子曦飞身下马,上得前去打探,我向易水寒打了个招呼,拉着三匹马去附近的驿站存好。
抚摸着小黑光滑油亮的马毛,想到这次要一别数月之久,颇有些恋恋不舍,小黑这些年来陪我风里来雨里去,实是最忠诚的战友,我们从来没分开这么久过。
它好像也知道此次分别的时间会很长,轻轻咬着我的衣衫不肯放我离开,我无奈又低头轻声安慰了它数语,这才依依不舍的自驿站出来。
这里温子曦已经跟船家谈好了价钱,根本没有去往东瀛的客船,我们只能搭载与日本进行海上贸易的商船前往。
刚好明日便有一家商船将要启程,温子曦谎做我们乃是去东瀛兜售杂货的小商贩,又许以重金,船家这才同意顺路捎我们过去。
定好了明日登船的时辰,我们便作别了船家,前去打尖住店。这东瀛国离此路途遥远,最快也得有二十日的海程,我忖度时日,三月之期只够在东瀛耽搁一个半月便即回返,需得速战速决方可。
以温子曦的论调,去往东瀛的港口甚多,其中以明州、扬州、苏州为最,但扬州是此去最为保险的路线,而明州则是与高丽国贸易的主要港
口。如今我朝海上贸易频繁,多输送丝绸、瓷器、茶叶、药材、书籍去往他国,海外贸易利润巨大,朝廷对于商家可以收到更多的税,故虽然没有加以鼓励,但也没有反对。于是便坐大了一个又一个的商业龙头,有些商贾之家甚至可以与皇亲国戚联姻。
只是官府征讨出来的税收却都被贪官污吏中饱私囊,底层百姓依然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更有很多白手起家商人靠投机致富,摆脱了贫苦的身份以后,便暴发户般的疯狂花钱,处处讲究排场,却往往用不到点上,反倒贻笑大方。
一宿无话,翌日清晨,我们便早早的来到码头,这条商船是做绸缎生意的,伙计们正在依着管事的要求战战兢兢的搬着木箱往船上运,显然箱中所放定是稀有布匹。我们依照船家事先的吩咐,扮作船上的水手,跟着商铺的伙计们一齐忙碌起来。
我与易水寒也还罢了,倒是温子曦文静白皙,怎样看也不像个劳作之人,幸好我们事先买来颜料将他的脸蛋涂成黄褐色,他又俯首帖耳做低眉顺眼状,商家粗略看来想也不会瞧破端倪。
正搬了木箱要登船,突然走过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一头截住我们道:“我们人手很多,无需你们搬运,都上船吧。赵二、小六、老朱,你们都来接过这几个木箱。”
忽听一阵喧哗,有一个面目猥琐,尖嘴猴腮的青年男子被人簇拥着正在登船,看他的衣着气派,应该是这批绸缎的主人。
这时那个管事连忙小跑至青年男子近前,附耳说了几句,那男子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转身钻入舱内歇息。
管事摇头苦笑了数声,眼看着货物均以运至船上,便吩咐船家一声“开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