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郭良却能觉出他眼神中的平静,就仿佛这火光与惨叫皆不能动摇其心神分毫。
“我读过简报,你在密会上曾猜测楼船上的货是土方石块或铁器。这数百兵甲不正是铁器么?算算分量,应该也差不多少。”叶飞说道。
“应该还有马。”郭良此时已然完全听懂了,且也觉得他说得有理,便补充了一句。
细看去,那“宋军”盔甲的确是标准宋制,所骑战马亦是中原矮马,至少在外表上的确已可乱真,寻常百姓又哪里分辨得出?
叶飞点了点头,转首指向远处一个手提斩马刀的“宋将”,语气平淡地道:
“此刀乃我大宋步卒所用,骑将要么执槊、要么提枪,即便有擅使刀的将领,也多是用大环刀、厚背刀等等利于战马突袭的兵刃,哪有用步卒兵器骑马啊交战的?”
经他一提,郭良才发现果然如此。
其实,只要备细观察,便能看出这支“宋军”的甲械并不整备,能穿齐全套的只有一半儿,余下的一半则只戴着铜盔,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所缺失,兵器也是步骑不分、胡拼乱凑起来的。
此时叶飞又道:“布禄什今日下晌出城,不少人以为他在躲莽泰家的法事,如今看来,他真正要‘躲’的其实应该是这支‘宋军’才是。”
布禄什突然去城外巡边之事,郭良也是知道的,只他并不曾将之与此前那艘神秘的楼船放在一处考量,此刻经叶飞提醒,他才终于弄懂了此中关窍,不由得怒火中烧:
“特奶奶地布禄什这条老狗,真是坏得流脓。他让人假扮成宋军攻城,他自己却提前溜了,‘守城不利’的罪名自然就只能安在莽泰的头上。”
“应该不止于此。”叶飞想得更远些,同时心中对“跛老”也越发地钦佩。
“跛老”乃是近半年来活跃在白霜城的宋谍领袖,无人见过其真容,亦无人知其真名,只知他精于伪装,通常以跛足老叟的模样示人。
前番码头仓库密会时,跛老便是主会之人,不过,那次密会似是出了些差错,郭良等人中途便散了。因彼时手头有事,叶飞却是没去成,只在事后听郭良提过一嘴。
而叶飞此刻所言,有一多半便出自跛老的推断。
两帅相争、必有一战,跛老对此早有所料,遂故意将周尚叶飞放在明处,且让他们丢下了一枚火引子——秘谋火烧地底粮仓。
换言之,他是将“宋谍闹事”这么个由头,交到了两帅手中。
不是要争个你死我活么?
不是欲将银矿尽皆握手中么?
那就给你们这个机会,端看尔等如何利用。若是用得好了,就算给对手扣上个“私通大宋”的罪名亦非难事,而这一切的前提是:
乱子必须足够大。
最好能够大到不得不出兵镇压,大到双方兵戎相见,才能坐实对手犯下了“叛国谋逆”的重罪,将之置于死地。
而今晚,一切诚如跛老的预测,布禄什果然趁着火烧粮仓之机、假“宋军攻城”之名,将刀子架在了莽泰的脖子上。
却不知,莽泰又会如何应招?
便在他思忖间,屋顶忽然轻轻震动起来,远处亦传来隆隆之声,似有大批人马奔袭。
莽泰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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