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落,手腕一翻,那丈许长的竹篙在她掌中直若玩物一般,灵活地伸缩了一下,篙尖儿上便挑起了一根极细的铁线,只听她又道:
“铁线固于船底。”
随着语声,她复以巧劲轻轻一甩,铁线居然断了。
“锈蚀。”嘶哑的语声再度自重重黑纱后传出,却是点明了这铁线之所以如此易折,是因为早便朽烂了。
难为她一口气说了超出十字的长句,虽然用字仍旧极简,且当中还断作几截,但意思却非常清晰,王匡与莽泰俱皆点头不语。
接下来,阿福又演示了那铁线穿过船帮的位置,而后便转身走上楼船,侍立在了王匡身旁。
案情至此已然明晰了大半,那扎克善与他的某个仆人先是被马匹踩死意外与人为两可,后便有人将他们的尸首以牛皮索捆牢、再用锈蚀且很细的铁钱固定在了船底。
这人应是精通水性,神不知、鬼不觉地便将两具尸身尽皆缚在了帅府备下的小舟底部,那楼船左近的守卫对此竟是一无所知,可见此人水性之好。
而在方才,白霜城府丞一家乘坐小船打算回府,那艄工在将船停靠岸边时,那长竹篙不小心碰断了铁线,尸首突然自船底翻上来,浮在水面上,当场吓晕了府丞夫人,旁观的百姓亲眼目睹,混乱就此而生。
其后,另一条小船亦同样浮起了一具尸首,众人受到惊吓,混乱才会渐及于外。
“精通水性么……”王匡的视线自尸身上掠过,望向远处的河面。
莲灯浮光闪烁,随浪起伏,远处铅云低垂,似与漫漫星河相连。
不知何故,王匡想起了那尊莫名自水底浮起的神像。
那也不过就是半个月前的事,彼时他以为那不过就是愚夫愚妇的妄念,将一件巧合之事当成天意,且也乐见局势变化,还曾顺水推舟,阴了金国太子一招。
可如今回看,太子祥瑞、花真托梦、水上法事等诸事之起因,不正是那自水底浮起的神像么?
而此刻,就在王匡的眼前,扎克善及其仆从的尸身又是自水底而出,再联想昔日种种,王匡蓦觉心惊。
近来他忙着归拢人手、筹谋布局、调配各方势力,却好像忽略了一件事:
他意图借力的那一方,背后依靠着的,乃是一整个国家。
纵使衰朽、纵使糜烂,那也是曾经无比强盛辉煌过的一方大国,至今屹立千年而不倒。如此国度、如斯底蕴,总会孕育出那么一两个能人来,于国之式微之际,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自然,王匡也尽可能地将此势算在其中,但他眼下他却还是觉出,他好像有些轻敌了。
便如此际,在明知对手中盘落子的情形下,他却还是漏算了那万中之一的可能,不曾将扎克善的失踪纳入局中。
这绝非一手闲棋。
以并非必须的死亡、并非必须的杀人方式、出现在了既定且必须的时辰与地点,无因而有果,于盘中陡然出招,若天外飞仙,意在局外,令人难以估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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