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寒凉,城楼上传来了零落的鼓声,已是戌正时分,远处的银毡大街灯火萧索,四下里一片荒凉。
卫姝抬头看了看天色。
云稠而月隐,疏星微淡,河上西风正急,虽非“月黑风高夜”,却也是个趁黑行事的好时机。
待到又一阵大风掠过草丛,她便跃出了藏身处,纤细的身形在夜幕中乍隐乍现,“燕子三抄水”、“飞鸟投林”、“蜻蜓点水”,连着三套轻功使罢,她的人便已出现在了那堆货物的旁边。
因楼船运货本就极秘,留下来的那群侍卫便也不曾举火,只在暗处巡视,而卫姝的落脚处,便在货物朝向东门的一隅。
也不知是不是因了东门已被拿下、里头全都是自己人的缘故,那群侍卫在巡视之时,总会下意识地忽略这个角落,纵是行过,亦是随意看上一眼便罢,却是予了卫姝可乘之机。
她蹑足挨近一包货物,并指如刀,向那包得极严的麻布上轻轻一划。
风声掩去了那一声极轻的裂帛之声,坚韧的麻布被划开三寸许,露出了里面的油布。那油布缠裹得极紧,几乎紧贴着里面的东西,卫姝便也并未再将之划开,而是伸手摸了摸。
触手坚硬,略带着一些弧度,她沿着那弧度上探,忽有锋锐之意直抵指尖。
是兵刃。
再往旁探,卫姝便又触到了一块块鱼麟般的物事,亦是坚硬而凉,似是甲衣。
布禄什还真是要造反?
卫姝蹙眉垂首,猛然间心头微凛,侧首望向河面。
野渡无人,那几根烂木桩突立在水面上,四周满是杂草。
然而,便在那杂草的深处、在水浪翻卷的尽头,传来了一道极细、极绵长的呼吸声。
水底下有人?
卫姝侧耳细听,察觉到那声息当真好似丝线一般地细长,仿佛那水下之人将自己的呼吸硬给缩成了一小缕,慢慢地吞吐、缓缓地移动。
刹那间,卫姝脑海中现出了“龟息术”的名目。
她心下暗惊,又备细加以分辨,觉出那水下之人的龟息术有些似是而非地,那真正的龟息术是如同身死一般,根本听不到半点声息,而这人的呼吸却只是比常人细了好些罢了,远未达此境界。
饶是如此,卫姝亦着实有些骇异。
这一晚可真是际遇连连,她不过就是盯个梢的工夫,竟撞破了好几椿大事。
此刻,侍卫的脚步声已然切近,卫姝不及细听那河底的呼吸,身形晃了晃,避进了一旁的草丛。
待到那四名侍卫巡视至此时,货物旁已然不见了她的身影。
说来也巧,卫姝甫一遁入草深处,那水底的呼吸便也停止了移动。直到风声再起,卫姝提步轻纵,那水下的呼吸亦重又变得游移起来。
这一回,卫姝两眼紧盯着河面,终是看清,在离着河岸约二十余步的水面上,一根芦管正在缓缓移动。
她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
芦管本就是中空的,想来那水下之人便是借助此物呼吸,潜藏在了水底。
稍作迟疑后,卫姝脚步轻移,无声地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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