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他来此,本也不全是为了与其争论天命定数。
他问:“大师既有救济天下之心,也有为百姓奔波之力,本该云游四方救济布施,为何会来这皇城宫门,日日囿于这佛塔高楼之内?”
慧缅道:“皇城岂不也在天下之间?”
宿怀璟与他对视,看不见他眸中一点多余的情绪,只是一双古井无波的瞳仁,噙着平和的笑意,望向每一个因困扰而向他求助的人。
宿怀璟:“所以大师掺和进这权力中心,的确是为了救这天下众生?”
“非也。”慧缅摇头:“天下众生之多,仅贫僧一人可救不出来。”
他说:“我来此地,只是随心而至。”
宿怀璟蹙起眉头,锋利追问:“教唆陛下炼丹,也是随心而为?”
慧缅轻轻笑开:“施主是以何身份问我的呢?你未穿朝服,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如今不是在以御史中丞的身份来质问我?”
“有何区别?”宿怀璟道。
慧缅:“若是朝廷命官来此询问,贫僧便会说此乃陛下心诚,感天而为;若施主你只是恰巧路过此地,想向我讨一杯清茶引下闲聊,我便会告诉你,天下万道,佛修自有其道,以杀止恶,未尝不是佛心仁慈。”
宿怀璟眉头紧锁:“那你可知,古往今来,多少怂恿帝王炼丹求长生的僧道,最后都会被打上歪门邪道的名头,千百年后史书上都会说你是妖僧?”
慧缅笑得从容清浅,慢声道:“我修此世心,而非来世名,何苦求那三言两语后世评价?”
宿怀璟盯着他,久久不曾出声。
良久,慧缅指了指茶杯,轻声道:“茶凉了。”
宿怀璟回过神来,起身再次行了个礼:“大师高上,在下佩服。”
慧缅抬眸轻笑,就要说出慢走的话,宿怀璟话锋一转,却道:“只不过若为了不值当的人,搭进去自己一条命,委实冤屈,便是证道飞升,想来佛祖也不会认可。”
慧缅稍愣了一下,那副恍如一切都料事如神的表情总算有了一丝松动,他略有些诧异,又有点了然,问:“是容施主要你来劝诫我的?”
宿怀璟摇头:“棠棠并不知晓大师如今在做什么。”
慧缅那点了然这下才算全部不见了,他凝眸细细端详宿怀璟许久,然后突然低下头轻轻笑开。
僧人从桌案后起身,双手合十向他行了个佛礼,又念了句佛号,意味不明地说:“施主如今变了许多。”
宿怀璟不应,也不清楚他这个比较是从何而来,但他心里有计较,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慧缅道:“施主既这般说了,贫僧自会周全己身。”
宿怀璟这才放了心,转身就要离去,并不打算多言。
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听慧缅在他身后轻轻叹了一句:“那你要努力快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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