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出去。”皇帝没好气地说。
他没有正面回答城澄的问题,这在她的意料之中,但他咳嗽起来那副令人触目惊心的模样,早已说明了一切——他的病,愈发的重了,且是心病,无药可医。三伏天气里,他这般汗津津地靠在榻上,像是一只被拔了牙齿的老虎,不过强之末。一句关心之语,换来他如此回应,城澄不由地笑了,像是看着孩子般看他:“皇上气性这么大,可不利于养病。”
如今这天下,世人只认摄政王,不知皇帝,乾元殿中的一二奴仆又能如何能够例外。听他的差遣,还是听她这个摄政王妃的,宫人不言,自见分晓。她虚虚抬手至一座冰山之上,感受着那点点寒气逐渐爬上她的手心,她的眼底,她的心里:“城澄不知,万岁对我,何来这么大的怨气?”微一顿,城澄敛去笑意,抬眼看他,悠悠道了句:“您也有脸?”
正所谓“最毒不过妇人心”,早年裴启绍尚未有所体会,如今想来,只怕他现今所有的落魄与难堪,都是眼前的女子与中宫皇后共同造就的。当他终于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他早已成为荣王的阶下之囚,成了龙座上的傀儡,不过一只牵线的木偶罢了。他遥遥望着不远处衣帽架上摆放整齐的龙袍,今时今日,即使穿上了龙袍,他却再也不是昔日的帝王。城澄——他们曾经那般恩爱甜蜜,她怎忍心害他至此!
“朕的脸是自己挣得,你的脸却是靠乱臣贼子给的。若是来看朕落魄的,看够了就回去吧。”
裴启绍言语之间带着几分虚浮的语气,喉间伴着几声痰音。皇帝的病的确是愈发地重了,有时候他会昏睡大半日,在昏睡之中做梦,梦见小时候,梦见先帝,梦见他的千里江山重归手中,但到头来也只是一场梦。最终他还是被现实叫醒,没有人能够聆听他的心事,只有满室的寂静,静到似乎这乾元殿内都积了灰,生了尘。
城澄闻言不由一笑,他们太久不见,是她忘了他是怎样要强的一个人。裴启绍也忘了,她是怎样倔强的一个人。要她走她便走,城澄几时这样听过他的话。从先不曾,以后更不会。她寻了个不远不近的位子在宫人搬来的凉椅上坐下,好笑地看着他自己挣来的“脸面”。一口一个乱臣贼子说的倒是顺溜,他大抵也是老了,记性差到忘了是谁把他们一步步逼至如今的境地。
“王爷做事可靠,皇上落魄的样子,当日我从这里出去时便已然料到了,并无甚么稀奇可瞧。今日我来这里,是想问皇上几句话。”
她瞥了眼他手中握了不知多少年的《资治通鉴》,似是为了不让他分心,又像是不想叫他病中费神,她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自他手中抽了出来,搁到一旁。目光仍凝在那泛黄的书册之上,口中问出早已知晓答案的问题:“当年皇上说要接我入宫。那荣王将我绑至王府的时候,您在哪里?那道赐婚的旨意,您颁的可还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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