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桐从来不晓得,自从订婚后,他每年都会去钱塘小住半个月,偷偷看望她,看她辛苦地练武、艰难地打理亡母留下的遗产、不动声色与余府那对母女争斗。好几次他都想现身帮忙,可每到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循规蹈矩的余府大小姐,只有他晓得她的性子,坚毅果敢,恩怨分明。这样的女子,又岂会因亡母一句遗言而决定自己的一辈子。毕竟,说起来也只他们两个见过一面。
早知如此,他就该……如今却是后悔了。
只是这些事怎好说给旁人听,她那惊世骇俗的性子,怕是连徐聪都接受不了,更不用说家里的父母。
徐聪越听越迷糊,挠着脑袋不解地问道:“大哥你的意思是——大嫂的死莫非另有蹊跷?噢,我晓得了!”徐聪狠狠一拍脑袋作恍然大悟状,“大嫂定是被余家那个歹毒的二小姐给害的。你不是每次回来都说那女人又狠又毒么,大嫂一个人在府里,那余老头子又不济事,难免中她的招。”
徐渭淡淡道:“你大嫂溺死后,余家二小姐已经‘爆病而亡’了。”
“啊…这…”
“此事我自有分寸,你赶紧下去。”徐渭看着徐聪贼头贼脑一副想要刨根挖底的神情,终于忍不住出口赶人了,待徐聪灰溜溜地走到门口处,他又赶紧叮嘱了一句,“九小姐的事儿别让母亲知道。”
徐聪一听文凤的名字,马上又来了精神,“大哥你真的不考虑下九小姐么?”
徐渭朝他狠狠一瞪眼,他赶紧溜了出去。
说起来,徐聪也是立下了大功。若不是他前儿无意间说起崔府九小姐与画像上的大嫂神似,徐渭也不会一时兴起趁着小年赶到徐府去一探究竟,更不会料到事情竟然如此凑巧,这位素未蒙面的九小姐居然然就是幼桐。
虽不知她为何来了崔家,但依她的性子,自不会无缘由地自投罗网,进这深宅大院给自己找罪受,再联想到那两个心腹丫鬟不知所踪,幼桐十有**是被逼无奈。
当今天子重病,京中时局不稳。沈家老爷子素来谨慎,放着京中那么多达官显贵的千金小姐不要,此番特特地给三公子挑个无父无母的崔家孤女,不外乎向京中诸位表明要置身事外的决心。而崔府这边,因近年式微,能攀上沈家新贵,哪里还有二话。
只可惜,崔府远在陇西,并不知晓京里的状况,而他则刚刚从京城过来,却依稀听说沈家三公子自从钱塘回来后就在府里闹着要退婚的事,沈崔两家的婚事只怕波折重重。
但这对徐渭却是件好事,两家婚事不成,他才能正大光明地介入其中。若不然,总不能说余家大小姐死而复生。
徐渭并不打算直接找幼桐开门见山地揭穿她的身份,她能逃一次婚,自然也能逃第二次。若她对他没有情意,他又何苦硬逼着将她绑在身边。只是这一回,他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默默地守护了。
一念至此,徐渭顿时有些坐不住,翻箱倒柜地想找些东西出来。偏偏中军大营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连片碎木头都没有,徐渭想了半天,终于静下心来,铺纸磨墨,一边思量,一边写下礼单。
罢了,又吩咐下去,照上头的单子好好准备,另买十来个一模一样的匣子,至于里头装的,就由着下人去布置了。
腊月二十九,崔府的少爷小姐们各得了一个木匣子,说是徐渭托人送来的。老太太连夸徐渭客气又懂事,文颜则不客气地立刻开了匣子,里头赫然装着十几朵栩栩如生的绢花,这腊月的天,除了腊梅,院子里再找不到鲜花,难得这绢花做得与真花一般无二,文颜一见就甚是欢喜,立刻挑了两朵鹅黄色的绢花让侍女帮忙戴上。
文清则紧紧抱着匣子,脸上又是欢喜,又是紧张,怎么也不肯打开来看。
文颜也懒得去和她磨,扭过头来要看幼桐的匣子。
幼桐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却又不好推辞,只好若无其事地打开来。没有绢花,没有香囊,里头赫然装着十来个木头雕成的小娃娃,一个个憨态可掬,可爱无比。文颜高呼一声,立马抢过了一只,口中还嚷嚷道:“徐大哥偏心,这娃娃可比绢花可爱多了。”她只顾着把玩手里的木偶,并未发现匣子底还有一枚碧玉制成的小老虎。
幼桐笑着端起匣子,广袖从匣子上掠过,悄无声息地将那小老虎握在手心。崔文凤是乙卯年出生,年十五,属兔,而幼桐却是甲寅年的小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