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圣人在关北禁止人们伐树,令以煤代之。虽然执行过程中有很大程度走样了,很多人仍然偷偷伐树烧炭,甚至到了今天仍然如此,但煤炭的使用人群大幅度增加,也是不争的事实。
随着圣人在军事上的连番胜利,控制的州县越来越多,其他地方也陆陆续续兴起采煤业,如同州煤矿、修武煤矿、梁县煤矿等等。
虽然公卿贵族们觉得煤炭不如木炭好,但对普通百姓而言,煤炭的价格实在太亲民了,久而久之,就把木炭打得溃不成军,使用的人也越来越多。
圣人说他最初推广煤炭是为了“保护环境”,说关北的森林一旦砍掉,随着天气渐寒,就再也长不回来了,然后都会变成沙地,百姓无法生存。
张居翰是不太信的。但无论怎样,圣人确实做到了。
不让百姓伐木烧炭,光靠嘴皮子上下一碰没用,甚至严刑峻法也没用,因为木炭是人们切实需要的东西,你总得拿出替代品吧?
圣人真的拿出来了,而且更便宜,所以他成功了,张居翰对此很佩服。
“榷煤钱早该收了。”元行钦说道:“市人做饭取暖,谁离得开煤炭?幽都县的樵夫都下矿挖煤了,不用此物,饭都弄不熟。收起税来,纵然‘十分取一’,也是了不得的数字,省得朝廷没钱给咱们武夫发赏赐。”
张居翰哈哈一笑,道:“以往你们卢龙军没钱了,不都自取么?”
“大头兵才喜欢自取。”元行钦啐了一口,道:“我有家有业的,万一乱了起来,家里女人被武夫扛走了,找谁说理去?”
张居翰乐不可支。
将帅们其实真不太想作乱,奈何有时候被大头兵拿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反。
“榷煤钱,就目前的用量来说,一年几万缗钱是收得的。”张居翰说道。
“才这么点?”元行钦有些不可思议。
“要想多收,得让更多的人用。”张居翰说道:“榷税,前唐倚之,皇夏也一样。榷煤钱会慢慢多起来的。”
榷税其实就是后世的商业税,在晚唐是朝廷重要的财政收入来源。尤其是藩镇割据的情况下,朝廷从两税中获得的收入越来越少,对商品税也越来越倚重。
榷税中最大的收入是榷盐钱,即盐税收入,最多时朝廷一度能收到几百万缗。
盐税之外,就是榷茶钱了,后面还有榷铁、榷漆等各色商品税,一度还征收过榷酒钱,但没坚持下去,反对声音太大。
榷税由朝廷三司直接收取。
比如湖州的顾渚茶场,那是朝廷官营的,采茶时大量雇佣季节性工人,最多时上万人。三司就专门派人蹲点驻守,统计产量、销量,然后收税。
私人茶场也要课税,与官营茶场一样,最初10%,后来慢慢上涨。
历史上唐昭宗在神策军覆灭后,还有钱重新编练十万新军,靠的就是各镇上供以及丰富的商品税以及各种关卡的商业税收入。
藩镇是你的,你收两税,然后上供一部分。但商品税是朝廷的,你不能插手——这是理想情况,实际上存在一定的博弈,但朝廷能大量收取商税也是事实,至少可以和地方藩镇讲讲条件,分享收入。
简单来说,晚唐正是中国历史上商业大发展的时期,商税也是第一次在中央财政收入中占有如此大的比例。
其实晚唐时期的商税还算可以接受的,税款摊入商品价格之中,最终销售价也没多离谱。
到了北宋时期,那就真的夸张了,北宋朝廷有一个十分恶劣的习惯,什么东西赚钱他都要插一脚,有的甚至由官府专营,而不是像唐代那样官营、私营都有。
以煤炭为例,中唐时期开始有人大量使用,到晚唐五代出现了产业化的苗头,到北宋时大发展,于是宋廷直接拿过来专营,不许私人插手。
宋真宗大中祥符五年腊月,“时连日大雪苦寒,京城鬻炭者,每秤15斤钱二百”,即官营煤炭批发出去后,终端商人卖十几钱一斤,开封百姓纷纷表示用不起。
眼看着冻死不少人了,宋廷“令三司出炭四十万秤,减市直之半,以济贫民。”
宋廷半价卖四十万秤的煤炭给百姓过冬,即一斤要七文钱,虽然还是偏贵,几乎是粮食价格的两倍,但寒冬腊月间却是刚需,不得不买。
结果“自是小民奔凑,有践死者。”还酿成了踩踏事件,死了人。
当然,这也就是开封城里的百姓买得起了。
一斤煤炭七文钱,怎么不去抢?于是北宋皇陵的树木都被人偷偷砍了取暖,也是活该。
未时三刻,倾覆的马车终于被清走了,道路再度恢复畅通。
元行钦、张居翰二人护卫着哭哭啼啼、神思不属的高氏,一路紧赶慢赶,很快回了临朔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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