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清晨在看见闪电的第一时间收起了相机,堪堪把背包拉链合上,雷雨就来了。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砸下来,她狼狈而逃,好容易才在堡垒上找到个可以躲雨的地方。
那是一个恰好能容进一人的狭小空间,四周是斑驳破旧的砖墙。
她抱着背包把自己塞了进去,浑身都湿透了。
近处风雨飘摇,远处雷声轰鸣。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把脸上的水,听着风声雨声,忽然有些失神。
大学毕业那年,她和苏政钦吵过一次架,那是他们在一起之后闹得最厉害的一次。原因是两人早已商量好毕业后留在俞市坚持摄影,可临到头了,苏政钦的父母却非要儿子回北方考公务员。
夹在父母的安排与女友的坚持中间,苏政钦为难不已。
祝清晨从来都是个爽快人,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当下冷静地分析说:“你先回家和父母商量,要么征得同意,回来摄影,要么妥协,留在那边当公务员。”
苏政钦不可置信,“那我们呢?我们俩怎么办?”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一刻,素来温文尔雅的苏政钦也禁不住动了怒,“你是这么想的?走一步看一步?两年的感情说放就放,祝清晨,我真没想到你这么绝情!”
“那你要我怎么做?”
“你就只想着让我留下来,从来没想过跟我走?”
两人在宿舍楼底下站着,天边已有了风雨大作的趋势。
天气预报说当晚有雷阵雨。
祝清晨侧头望向远方,那是北边,北边是沧县。
她那执迷不悟的母亲就在那里,每隔个把月就被花天酒地的男人揍得鼻青脸肿,留下烂摊子要她回去收拾。
她真的从来没想过跟苏政钦走吗?
怎么可能没想过?
多少次一回家,看见姜瑜面上血泪交加,一边哭着骂那男人丧尽天良,一边宁死不离婚,她就恨不能把这些破烂事全都一刀斩断,从此干干净净抽身出来,苏政钦去哪她就去哪。
可如果人的行为真的可以完全由心不过脑,那就好了。
他们大吵一架,苏政钦负气离开,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
坐在桌前发呆良久,却忽的听见室友推门而入,口中惊呼:“清晨,你怎么干坐在这?你家苏政钦在楼底下淋雨淋得都快昏过去了,你怎么还坐得住!”
她噌的一下站起身来,心脏仿佛被人攫住。
“你,你说什么?”
室友索性把她推出门,顺手把还在淌水的伞塞她手里,“有啥事两人好好说,别演琼瑶剧,赶紧下去!”
她脑中空空奔下了楼,打着伞朝他疾步跑去。
雷雨交加的夜,他一动不动站在宿舍楼下,见她来了,终于面色惨白开口说:“我想过了,我不走了。”
他说哪怕你没有我爱你那么爱我,也不要紧,你知道我爱你就好。
父母的意愿很重要,可是对我来说,你才是能够一生相伴的人。
你在哪我就在哪。
清晨,别离开我,我都听你的。
我什么都听你的。
那夜的雨是永不干涸的泪,浇灭了她的气焰,令她甘愿在之后的五年里不论遇到什么挫折,都始终咬紧牙关不发作,只求和他安安稳稳走下去。
人生不再充满未知的激情,她活得像条河流,隐忍不发,绵延深情。
半个多月小心翼翼尘封起来的往事,原以为不去触碰就不会痛,结果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雨就全给拉扯出来了。
祝清晨蹲坐在那逼仄的空间里,哈哈大笑的同时,泪如雨下。
傻子才会相信轰轰烈烈的爱情。
山盟海誓都他妈是放狗屁。
直到视线里多出一双鞋。
陈旧的男士皮鞋,边缘沾着泥泞,雨水打湿了鞋面。
陡然间踏在斑驳黄砖上。
雨势不知何时小了下来,那人就站在唯一的出口处,挡住了光,狭长的阴影投在她身上。
祝清晨抬头,猝不及防撞进他眼底。
狼狈,仓皇。
薛定站在那,一头黑发被雨水淋湿,要命地贴在额头上,尚且淌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