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水之滨,刚刚打了朝廷脸的王杲在自己的营帐里,看着皇帝夏天赐下的金带、金顶大帽和衣服靴袜等物,脸上阴晴不定,连最喜爱的汉女奴来请他喝酒,都失去了兴致。
在南京的夫子庙街上,新开张不久的清流印书坊,人头攒动,一个个面有菜色,系着童生方巾的冬烘手里拿着一摞子稿子,排队进书坊,找各自的校书交稿。屋子里不时传来冯邦宁的一声声:“狗屁不通,回去重写!”的厉声呵斥。
京师各里坊内,在皇室所办工厂干活的贫民第一次领到了簇新的铜钱放假过年。作为年底的礼包,皇室还给他们发了白面一袋、豆油一桶。
经年麻木苦闷的脸,终于在万历元年的末尾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们不仅收获了钱物、更让他们心花怒放的是,收获了邻居们艳羡的目光。
他们中的有些工匠,或因改进了生产工艺,或因出主意提高了生产效率,获赏极厚。有些竟然寻找瓦匠木工,准备起屋造房,家中若有半大小子的,说媒的纷至沓来。
而在京师南苑校场,被戚继光带来的蓟镇兵刺激到的几位京营掌营,带着自己的一干参将、千总,领着冻得瑟瑟发抖的士兵在玩命的练习队列。校场间或传出来的放枪、鸣炮之声,倒和过年的气氛意外的相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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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禁宫之内,隆庆六年的凄惶苦闷已经恍如隔世,宫人们大多恢复了生气。有的宫室还不时传来几声娇骂嬉笑之声,这是隆庆皇帝留下的年轻嫔妃,在一起打麻将时传出来的欢声笑语。
而作为禁宫之主,朱翊钧却已经开始被隆重、冗长的祭祀礼仪搞得精疲力竭。
他怀着深深的恶意想,是不是全年收的磕头礼拜,皇帝需要在年节前后全部还给祖宗。毕竟,臣民向他磕头不是他的功劳,而是太祖、成祖和列祖列宗建立了、维持了这个国,才给的他这般荣耀。
怀着这般恶意,他把已经袭爵成国公的朱时泰、定国公徐文壁、英国公张溶、嘉善公主丈夫驸马都尉许从成等等勋贵(京营的除外)都派了出去——朱时泰被派到南京,代替他到各个帝陵和祭坛磕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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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爆竹声声,万历二年到了。朱翊钧在内宫,和两宫及有位份的嫔妃、内宦大珰,在元旦日也吃年夜饭兼守岁。内宫中挂上喜庆的灯笼,吃酒行令闹了几天。
朱翊钧吃不到酒,在李太后的叮嘱下,也打不得麻将,只好在各类祭祀之余锻炼身体,为新的一年做好体力上的准备。
此时的帝都也充满“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的喜庆气氛。京师各公侯、各京官在正旦早朝拜过被折磨的哈欠连天的朱翊钧后,鸟兽散讫。开始了为期二十天的带薪长假。
包括戚继光在内的所有在京官员,将自己的贺年帖提了一麻袋,到同僚家投帖拜年。因各家都要走亲访友,因此这帖子扔进门房,不指望人家能回,如同后世的贺年卡一般,仅表示我还活着,我还想着你的意思。
当然,戚继光在张居正那里很有些面子,获得元辅召见,在府内呆了小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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冗长的春节过去了,万历二年正月二十一日,第一天上班的兵部尚书谭纶上奏:“国有三军,为戒非常,伐无道,尊宗庙,重社稷,安不忘危也。......今之京营多年未阅,官军战阵之习未尽善,不能得安内攘外之功也。奏请皇上校阅京营,宜以大行赏罚,如祖宗故事,以细武事而戒不虞也。伏乞圣裁。”
这是去年就安排好的,朱翊钧览奏,请示了李太后,批答道:“于正月二十六日校阅,兵部安排,妥当了再请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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