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消极态度下,梁梦龙觉得从张居正去世之后,朝中所谓诸党,其凝聚力简直可以用多盘散沙来形容。所谓党同伐异,近乎结党营私范畴,皇帝不喜欢的时候就敲打一下。若关于大政争论,反倒是有点政治野心的都要标新立异——正如今天的自己和面对马尼拉大捷的罗万化。
在这种情况下,很多有廷推票的,梁梦龙必须亲自或用亲信出马打招呼。一方面确保廷推万无一失;另一方面,也是扩大“梁党”范围的必要举措,自己当上总理大臣之后施政也方便。
若罗万化与自己竞争,那梁梦龙必须广撒网以求多中鱼,无论自己多讨厌某人,夹在盘子里就是菜。可罗万化退出以待将来,那自己就可以有选择的壮大自己的势力——可以将理念立场相近吸附到身边,以求将来施政如臂使指。
“担了康洲一个大人情啊!”梁梦龙返回政事堂后,瞪着桌上的文件,脑子里却翻来覆去的盘算。转念又想,“还是圣眷啊——若皇上今日不暗示那一句,罗万化又怎么会让?”
“这一让,让出来天大人情。只要他谨慎自守,十年之后,总理大臣八成还是他的,今日一会,我将来得头拱地帮忙——特么罗万化好算计!”
回到家翻来覆去想了半宿,梁梦龙即将登顶人臣之极的兴奋渐渐冷却了。虽然心里还不停的冒着幸福的泡泡,但面对个个如人精般的阁僚,他终于感觉到如山一般的压力。
我老梁能玩得过这些妖孽吗?
梁梦龙这边幸福的烦恼着,政事堂其他阁员见了朱翊钧一番张致,脑袋够数的也都知道圣心所属。罗万化虽然做出了决断,但心里若有所失,面上寡寡的。
正在用繁忙的工作排遣心情,外屋中书进来报告,道是申相过来了。罗万化在心底撇撇嘴,起身相迎。
两人寒暄几句,申时行开门见山道:“今天早朝开始时,圣心其实并无所属。”虽然说圣心难测,但经过复盘的阁臣们都能判断出来这一点,罗万化闻言并不惊讶。
只是微笑道:“瑶泉先生其有意乎?”
申时行闻言呆了呆,随即仿佛陷入回忆一般,叹气道:“当年塞罕坝之行时,余曾以为将居凤磐先生之后。看来这些年并没干好啊。”
罗万化有些吃惊。他与申时行一个是激进的变法派,一个是保守派,平时并不能尿在一个壶里。如今见申时行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却让他有些赧然。
他沉吟一下,微笑道:“瑶泉先生不必妄自菲薄。吾以为此后的总理大臣,若没有督抚一方的经历,是很难上去的了。所谓‘宰相起于州郡’是也。”
他所说的还是皇帝选总理大臣的思路,申时行却不是想听这个的。见他不入巷,只能说的更露骨道:“照这么说,康洲曾总督缅甸,为大明扩土两百万,此功也要一个总理大臣才能抵得过。如有意于此,某愿相助一二.”
罗万化听他说的越发**,心中暗自警醒,面上却露出一幅回忆之色,笑道:“瑶泉先生说起缅甸——吾以状元入仕,后受中兴郡王赏识,蒙皇上隆恩,才有总督缅甸之份。今日说句掏心窝的话,我原来是不喜欢您老师中兴郡王的。”
申时行见他总是岔开话题,心下有些不耐。但听他说起和张居正的交往经历,却不由自主的想要听下去。
“吾家贫寒,曾自以为所立身者,唯气节而已。中状元后,先为修撰,后升侍读。其时中兴郡王仆尤七请为其本人作记。吾气盛,大怒斥之曰:‘吾乃天子臣,焉能为仆作记?’尤七忿忿而去。”
“吾以为从此得罪中兴郡王,后来见面,不假辞色。未想到中兴郡王胸怀如海,自万历元年始,反复招揽。”
“某次侍读时,皇上提点于我,让我跟中兴郡王多学习治政之道。后来又把我放在侍从室耳提面命。随着年龄见长,我才懂得了外圆内方的道理。”
申时行听他最后一句,脸色微变。他尴尬的笑了笑,拱手道:“受教了。中兴郡王虽吾座师,但衣钵在康洲处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