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敬修实在是忍不住了,低声问道:“魏公公,这是怎么回事?”魏朝的左手又紧了紧,闭嘴不言。
那老太监垂下双膝,在张居正的床前跪下了,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然后哑声道:“江陵公,我错了,今日来向你谢罪来了,也了却你一桩心事。”
说完,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露出了里面粉红色的粉末。随即他拿过张居正榻前的茶碗,将粉末倒进去后,又拿玻璃暖瓶向茶碗里面倒水。
张居正的眼睛里闪烁着的火苗是张敬修在父亲病重后从未见过的,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父亲的脸上出现了如释重负的情感——那自从张文明遇刺之后,经常紧锁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了。
那喘息的嘴巴用力向两边舒展,张敬修知道那是父亲想要笑的表示,但他很难完整的做出这个动作。
张敬修的心脏也如同打鼓一般,他猜到了这老太监的身份——刺杀张文明的幕后黑手,董剑雄的指使者!对于张家来说,这是不共戴天之仇,而在张居正临终之时,魏朝从南京抓回了仇人!
他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哑声问道:“魏公公,这人是谁?”魏朝像是没听见似的,紧盯着那老太监的动作,对张敬修的话充耳不闻。
那老太监和好了药,盘膝坐在地上。他摘下了头上的帽子,露出满头白发,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那装药的碗,突然张嘴吟道:
“凭仗飞魂招楚些,我思君处君思我!”
“江陵公,某先走一步!”说完,将茶碗内的药水一饮而尽!
“不......”躺在床上的张居正突然发出一个令张敬修完全想不到的音节。然而,随着茶碗的落地,张居正又闭上了嘴巴。
魏朝松了口气的同时,看到张居正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妙的满足的神情,两道泪水从眼角流下,嘴里边又咕哝了一声。
躺在地上的老太监已经疼得满脸冷汗,听他咕哝这一句后,抽着冷气道:“老......老头子,呵呵......呵呵。我也有老头子的。我的老头子哦,我没了根,我对不起你......”
之后屋子里没人再发出声音,只有诡异的寂静。等了一盏茶时分,躺在地上的人又发出一声,“爹,妈。”
随即他竟然哼了起来:“门上有一个胖娃娃,他呀张着嘴巴......不说话,我拿着糖水去喂他......让他不要想妈妈......妈妈......,我......想你......我不后悔......妈妈。”声音渐低,因为剧烈疼痛引发的粗重呼吸也戛然而止。
张敬修看直了眼睛,此时方听到魏朝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看向魏朝时,发现这大太监满脸都是汗水。
魏朝从袖子里摸了摸,掏出一根带着握把的三棱长钢针递给张敬修道:“麻烦炎州兄在他心脏上扎一针。”张敬修张大嘴巴,张口结舌道:“我?我?”
魏朝见他满脸苍白,苦笑道:“那我来,你看着。”说完,他跪在地上解开尸首的衣服,在他瘦骨嶙峋的胸前摸了摸,找准了位置,一咬牙,用尽全力将钢针刺了进去。
因为那老太监刚死,钢针上还是带了些血出来,胸前的针眼也流了点血,被魏朝掏出一个白手绢给擦掉了。随即魏朝将衣服给老太监系上,对张敬修道:“这是赐死后的必经步骤,没吓到炎州兄吧。”
张敬修张口结舌,说不出话。魏朝从地上站起身,走到床边低声道:“老先生,我的事儿办妥了。一会儿我要回宫复旨。您安心将养,过两天我再来看您。”
张居正再次挣开了眼睛,魏朝也终于看到了完整的微笑。这面容带着昔日总理大臣的一点点影子:“回去......谢......皇上......,也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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