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哈哈一笑,道:“听说此树四十年才结果,那时候方能分出公母来呢。因其长寿,名山古刹,多种此枰(ping),好多佛寺山门前就一公一母,待分出来的时候却锯不得、砍不得——倒与那些披袈道人心性相合了。”
潘晟听他的每句话里都有弦外之音似的,只闭嘴不言。王国光和陈矩等人只是面露微笑,仿佛听懂了张居正的讽刺。
张四维在一旁笑道:“老先生,前人栽它后人吃果,此‘公孙’之谓也。怀恩虽然宦官,然调护周全孝宗,得祠‘显忠’之荣,也算是本朝第一内相了。”他有意无意,在“第一”两个字上加重语音。
张居正闻言点头道:“凤磐说的是,孝宗龙飞,怀恩当为首功,覃昌次之,而内台诸榼,亦当受上赏。盖天祚神圣,使左貂辈,亦能收羽翼之勋。”说完,目视周围人等,目光中若有深意。
说话间,几人穿过院子进了总理大臣的签押房。虽然张居正三个多月没来,但房内仍被收拾的纤尘不染。张居正在众人的搀扶下,在大案后面的罗汉床居中坐下,张四维又将边上靠垫拿过来两个,让张居正倚着。
张居正喘息两声,轻轻敲击桌案两下。潘晟忙将大案上的厚厚的一本奏章翻开,指着末尾空白处道:“三五规划已经制定完成了,此为《呈请诏发‘三五规划’疏》。”
张居正拿起毛笔,在砚台上反复舔弄笔尖,张四维道:“老先生何必过来签,我们给您送过去也是一样。”
张居正已经浑浊的目光中仿佛有电光一闪而逝,仔细看时却又老眼昏花了。听他叹道:“这般大政,还是在政事堂办才恰如其分也。”说完,轻轻拍击罗汉床扶手,遗憾之情溢于言表。
王国光突然跟着说道:“老先生说的是,皇上建政事堂,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想让政事堂诸人不必将文书带回家中,免得丢失泄密等。”
张四维心中暗恼,但面上丝毫不露。等张居正签完了最重要的奏疏,他从自己分管的政务中挑出来几个出彩的汇报了,张居正听罢点头道:“凤磐做事滴水不漏,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说完,目视王国光。
王国光挠挠头道:“昨儿个非我当值,不知道老先生今日要来——此后也没人通知我,也没做什么准备。”张居正微笑道:“没关系,随便说说。”
王国光想了想,扳起手指头道:“这现如今最重要的还是银票发行的事宜。我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苏州、太仓、福州、临清等地,银票一出去就立即返回银行,被换成龙元——如今这几个地方银子储备越来越少,朝廷正在从北向南运银子,真是咄咄怪事。他么的!”
张居正问道:“民间不乐用银票,但龙元还行?”王国维摇头道:“不是民间都这样,除了刚才这些地方人不爱用银票之外,其余地方的还是愿意用的多——龙元虽然好看,还是怪沉的。”
张居正闭目沉思一下,方道:“这几个地方必然有用龙元牟利的,只是朝廷尚未知其获利途径为何。这事儿要移文国安内情等,让他们查清楚。”王国光点头应下。
张四维在一旁笑道:“若收了龙元重新融成银锭,非把老本蚀进去不可。应该不是和‘铜荒’一个原因。”
王国光听他插言,眉头一竖,恶声恶气道:“凤磐,吾自与总理大臣报告工作,你因何插言,预设立场?——你还不是副总理大臣罢!”
张四维脑袋里嗡的一声,心道这王国光怎么回事。此前,政事堂几位大学士交流讨论工作,比这说的多的时候每天都有,怎么今天王国光老抓着不是当理说?难道你还有登顶之心?就你这口碑、风评?!
哦,因为没人通知他张居正今日过来,挑理了?特么的我跟谁说理去,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幸亏我这几个月都按时来上班,要不还接不着张居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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