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时空的朱翊钧,早掌大政,也无人敢压制于他。他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让激素水平的上升干扰到自己,每日打熬力气,锻炼身体,开弓骑马,尽量把过剩的精力发泄出去。同时时刻提醒自己,不要以怒行政。
此际见张居正和谭纶都面色凝重的听着,朱翊钧明知他们的神态正常,却不知怎么的压不住心火,越说越怒,终于一拍桌子道:
“王凝之罪,岂在一时颟顸失却战机?几年了!坐视我中华之土被缅甸侵占,无动于衷,也不上报朝廷!这是失土之罪!瞒报之罪!此獠不杀,惨死边民何辜?而国朝历代以失土论罪的文官、武将都该平反吗?!”
张居正成为辅臣以来,从未见朱翊钧发这么大的火。见皇帝已经出离愤怒,他明智的不再犟嘴,心道真如按照奏章所言,王凝这小子剐了都是轻的。
朱翊钧喝了口水,压了压自家青春期的躁动,又缓和了语气道:“朕这火气也不是冲着这点土地发的,锦衣卫奏报的内情更加可惧——之前听红字金牌调遣的宣慰司和府州土司,现在连一半都没有了!”
他目光灼灼,直视张居正:“老先生知不知道奏报中所言,万历元年,陇川土司多士宁的记事岳凤,勾连莽瑞体,毒杀多士宁后又杀其全家六百多口,投靠东吁?!莽瑞体竟代替朝廷授其陇川宣慰使!而广西郡吏陈安,亡命入缅,居然被封东吁丞相!这两件事,老先生知道吗?”
张居正嘴巴张了张,心中对王凝打了个无数个大叉,判处其死刑。满头满脸大汗,请罪不已。
朱翊钧道:“朕就奇怪了,好好的中华之人不做,非要当汉奸,这两个汉奸可真了不起,在朕跟前都挂上号了!”
张居正张嘴结舌,仍伏地请罪,谭纶也坐不住,跟着一起跪地。
朱翊钧看伏地请罪的张居正瘦的肩胛骨突出,把蟒袍的后背都支棱起来一块,心中又有些不忍,叫他两个起来。
喝了口茶水压了压火,他叹口气道:“朕此前因为两宫制作麻将要用玉料,派内官去云南采购。王凝好正派个官,居然以不敢进嘻玩丧志之物为由,回奏无以奉承。当时朕还以为这是个好官——可笑,可笑至极!”
嘴里说着可笑,朱翊钧脸上却一点笑容也无:“这样的官老先生还要保吗?”
张居正和谭纶都被奏章内容轰的外焦里嫩,且被朱翊钧气势所慑,哪里敢再劝谏。谭纶奏道:“皇上,臣以为王凝之流,不枭首难赎其大罪!”张居正这回一句话没有,只能继续弓着身子请罪。
朱翊钧想起当日被王凝所欺,气的涨红了脸道:“莽瑞体受汉奸蛊惑,效仿朝廷,也制作了红字金牌,而各大宣慰司和府州土司,一大半都听缅甸金牌调遣!此非奇耻大辱乎?”说完这句,朱翊钧的火气又压抑不住,险些又拍桌子喊叫。
心里连说了几遍制怒,朱翊钧对激素水平上升影响思维的程度认识又深了一层。他适才反复所言的红字金牌,其实是明代对中南半岛羁縻地的统治手段。
有明一代,对云南的统治方式非常复杂,但也有些脉络可寻,大致可分为三层。
第一层为洪武十五年平定的“滇中”地区,与内地完全一样,置郡县,设学校,征赋税,并设卫所屯田,严密管控。
第二层为洪武十六年征南大军“分兵下大理、金齿、临安、元江”等少数民族聚居区,仍然设立府、州、县区,但“仍以土官世守之。”
第三层就很大了,为洪武十七年以后招抚的车里、缅甸、八百等二十七个边缘地区。这一层仅实现了“咸以壤奠贡”,缴纳的赋税最多千余两,最少的才十一两。
所谓在“夷地者,赋役、讼狱悉以委之,量编差发,羁縻而已”,法理上为国土,但明廷并无未设立官府统治。
正统年间,明廷为了巩固中南半岛羁縻之地,在“三征麓川”大捷的基础上,成立了“三宣六慰”。
云南三司、三宣六慰置于其他诸土司犹如京城置于诸州府。三宣指南甸宣抚司、干崖宣抚司、陇川宣抚司,六慰指车里宣慰司、缅甸宣慰司、木邦宣慰司、八百大甸宣慰司、孟养宣慰司、老挝宣慰司。
三宣六慰的范围除了后世国内部分外,大致还包括今缅甸、泰国北部和老挝的中部,皆“滇中可以调遣者”。所谓的调遣,主要依靠“金字红牌”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