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刘不息而言,他是隆庆二年进士,还有两年就五十岁了。
一把年纪,仕途若是想搞出点名堂来,没什么比搞个大的更容易出成绩的了。
事关首辅的议题,便由此,被此人堂而皇之地端了桌面。
刘不息一句话出口后,后续思路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他语气越发沉着,语速也逐渐放缓:“臣深知陛下不喜臣等言之无物,空谈虚事。”
“但臣奏此事,乃八千举子关切之公平大事,乃国朝二百年频有成例可考之旧事,乃国家抡才储干、新政育苗之要事,言之切实,还请陛下明鉴。”
“臣斗胆,请陛下降明旨,禁辅臣子弟之科考!”
朱翊钧静静听着刘不息的陈情。
心中却思绪万千。
事情总是一体两面的。
自己讲道理这个优秀品质,如今也渐渐显露出弊端了。
这些言官都是一心为公吗?
难说。
否则之前官年的事情,怎么没一个揭发的?
你刘不息四十岁的老进士,登科录三十四岁,借此补了给事中的好差事,怎么心里没有“大公平”了?
偏偏如今又是还站着科场公道的大义说话。
就是瞅准了皇帝是讲道理,不会学着桀纣,来个炮烙给臣下暖暖心。
果然,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职场人设负责。
朱翊钧想到这里,忍不住摇了摇头,伸手示意刘不息起身。
转而又看向站在班列第三,低着头六根清净的礼部尚书马自强:“马卿,你是大宗伯,掌国朝仪制,你以为当如何处置?”
说句实在话,这次的事,着实算不棘手。
无论是将言官贬谪,强行压下这次舆情也好,还是用海瑞的名声去友情监考,取信士子也罢。
都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历史张居正儿子这一科要考,同样闹得沸沸扬扬,最后不也考了?
乃至此后的首辅申时行、张四维子嗣一个接一个跟着考。
言官弹劾申时行又怎么样?贬官而已。
事情并不难处置。
但不止于此。
问题在于,群臣里面有坏人啊!
奏疏分明被自己留中不发,却还是被抄录成揭帖,弄得满城都是。
张敬修还没考试,只是报了个名,立刻就被刘不息写成了奏疏。
尤其是张居正。
如今分明没有历史揽权过甚的情况,为了避嫌,甚至吏部尚书如今都还是个空架子,让内阁遥控着侍郎干活。
但张居正还是遭遇了一般无二的一次次弹劾。
除了众所周知的原因群臣对新政不满以外。
恐怕,多多少少还掺杂着延绵近百年的阁部之争!
从嘉靖一朝的奸相专政,隆庆一朝的权辅揽权,直到如今,内阁权势可谓日益膨胀。
随之而来地,便是内阁与六部的角逐斗权,不可避免地应运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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