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紧靠在树杆上,哆哆嗦嗦好些光景,才觉出些不对来。
那“鬼”一动不动,只是趴伏地上,若真是鬼怪,岂不早来害他性命?岂会这般?
这怕不是个死人?
当下左右为难,犹豫不决。
周宁只是个文弱书生,君子远庖厨,莫说死人,便是死鸡他也没见过啊。
但若真是人,他这般置之不顾,任其曝尸荒野,非仁也,这岂非又有违圣贤教诲?
越想越清醒,更想起刚才触及那“鬼”,分明犹有温热,分明是个活人。
顿时有了决断,提起灯笼,慢慢地摸了过去。
就着昏暗的灯火,忐忑地打量地上那“鬼”的模样。
只见“鬼”满身狼藉,披头散发,身上衣物破碎,露出的肌肤上尽是血痕遍布。
虽然狰狞可怖,但总还是个人模样,周宁悬起的心反倒是略略放下了些。
又壮着胆子撩开乱发,不由低呼一声。
只见一张年不过十来岁的少年脸庞,虽满脸血污,却难掩其俊美。
“如此人物,怎会在这荒山野岭中,还受了这般重伤?怕不是遭了强人?”
“这该死的强人,怎生这般歹毒。”
周宁自说自话,忿恨地说了一句,又伸手探了探地上这人的脉搏鼻息,果是活人,再无犹豫。
将灯笼挂到一旁的树枝上,吃力地将人抬起。
这少年看着削瘦,竟是出乎意料地沉重。
他不过是区区文弱书生,也不曾做过甚力气活,这般可是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背到背上,腰都直不起来。
将灯笼挟到腋下,几乎是三步一停地沿路而返。
这一来可是几乎将他半条命给折腾没了,却也没想过把背上半死不活的人抛下。
如此艰难行走,直走到晨曦破晓,才将将走出黑石山,人却已没有半分力气。
别说背人,自己都半分动弹不得。
好在不久,就遇上了见他彻夜不归,寻了出来的家中仆人,这才得以顺利返家。
“夫君何以此时方归?”
周宁的夫人早已得了通报,迎出门来,脸有急色,微带埋怨。
周宁顾不上疲惫,施了一礼:“昨日与凌生相谈甚畅,便多饮了些酒,误了时辰,累夫人焦心,倒是为夫不是。”
“夫君无恙便好,快快进屋。”
周夫人见丈夫形容狼狈,连忙扶起,迎进屋中歇息。
这时才看到仆人背着的狼藉少年,吃了一惊:“这是作甚?”
周宁才把气喘匀,顿时记起。
先是着仆人把人背去厢房安置,又唤了人去请大夫,才与夫人解释前因后果。
而后稍做清洗,又歇了些时,用过膳食,正想去厢房探询那少年伤情,忽闻仆人来报。
“老爷,县尊夫人着人来请,唤老爷前去一见。”
“县尊夫人?”
周宁心下疑惑,只是略微猜测,倒并无龌龊。
他是县令幕宾,常往来县衙后堂,与县令家中亲眷多有熟识,县尊夫人徐氏,他也是常常得以拜见,时有因家中事召他相商,拿问主意。
当下也不敢怠慢,匆匆沐浴,换了干净衣裳,交待一番夫人好生照顾那少年,便往县衙去了。
来到县衙,随仆从行至一厅堂,堂中设有一神案,案上供着三清神像。
一年轻妇人在神像前拜了几拜,才起身回转。
周宁见怪不怪,徐氏平素笃信道家,时时参拜。
徐氏招呼周宁落座,才道:“今日休沐,尚要劳动周先生,实是不该,在此告罪了。”
周宁连忙起身:“夫人严重了,学生为县公门下宾客,此乃份所应当。”
徐氏点点头,笑道:“县公有先生相助,实是幸事。”
“夫人过誉了,不知夫人此番唤学生所为何事?”
“倒无甚大事。”
徐夫人直言道:“我听闻泰山有神女碧霞元君,甚是灵验,我早有朝拜之愿,只是不曾有暇。今日县公应知府大之邀,去了州府,怕是要多日不返。”
“我一人在家中,也无甚事,正好趁此时机圆了心愿,只是如此前去,未免心不诚。我知周先生才学过人,便想求先生挥洒墨宝,写一篇祷词,不知……”
周宁闻言,心下微叹。
一叹自己,读了这多年圣贤书,却沦落到这般田地,只能为人写些骄文丽词。
二也叹徐氏,这位夫人如今也年将三十,却仍未育有一子一女。这泰山娘娘相传于此甚是灵验,徐氏如此,也可想而知。
嘴上却已答道:“此事容易,自无不可,只是还请夫人容学生一日。”
徐夫人大喜:“自是应当,如此多谢先生。”
又说了几句话,周宁便告辞离去,回到家中思构祷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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