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含那大病了一场,但更加令人奇怪的是,他即不行医,也不做什么,只是把自己独自一人锁在房间当中不出来,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吃东西、滴水不进,仿佛在想些什么。
约翰曾经试图去见他,但是在房间里,他们之间进行了一番激烈的争执,最后约翰只是一反常态的愤而离开。
两天之后,含那仿佛想清楚了什么一般,当他再度出现在家人面前时,那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样子让所有的家人们都为之愕然,唯有那眼神当中的决然,让其和过去那个温和单纯的小医生之间形成了某种仿佛本质上的差异。
在那之后,含那仿佛过去一般的那样到处行医,只是和过去单纯只是为了救治病人不同,他开始在行医当中为那些患者传授种种犹太教教义。
“你们听见有吩咐古人的话,说:‘不可杀人’,又说:‘凡杀人的,难免受审判。’只是我告诉你们:凡无缘无故向弟兄动怒的,难免受审判。凡无缘无故骂弟兄是废物的,难免公会的审断;凡无缘无故骂弟兄是蠢货的,难免地狱的火。”
“所以,你在祭坛上献礼物的时候,若想起弟兄向你怀怨,就把礼物留在坛前,先去同弟兄和好,然后来献礼物。你同告你的对头还在路上,就赶紧与他和息,恐怕他把你送给审判官,审判官交付兵卒,你就下在监里了。我实在告诉你,若有一个钱没有还清,你断不能从那里出来。”
“……”
在不大的乡间院落当中汇聚了十几名粗实的乡下人,而在含那的面前,那些乡下人都睁大了茫然的眼睛,认真的听着从含那口中说出的话。
在这个时代,所有的宗教典籍都被祭司们所收藏起来,轻易不会示人,更不会有人像含那这样用浅显易懂的声音,向这些从来不会被祭司们关注的乡下人解释种种犹太教的教义,不同于那些晦涩的经典,含那解释犹太教的教义,总是无比的耐心、擅长用各种的比喻、用种种任何人都能懂的说法。
但是,如果真的有一位犹太教祭司来到这里听含那口中所讲的犹太教教义,它就会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因为含那口中的教义和真正的犹太教根本就是看似一样,实则完全不同。
例如,任何通晓犹太教教义的祭司都应该毫不迟疑的说,神所选择的“选民”只有犹太人,只有犹太人能够得到救赎,但含那的口中却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任何祭司都会要求信徒们尊奉一整套严肃而繁琐的仪式,而含那则直接舍去了这些仪式,只要你信奉上帝、口诵神名、尊奉神的旨意就可以了,不要求其他。
可以说,在任何的祭司眼中,含那的所作所为都几乎就是公然的异端、扭曲神意。
财富、权力、地位、名声、荣耀……只要它愿意,一切皆可瞬间获得。
如此的美好,又有谁能够不动心呢?
但是……他最终却拒绝了,拒绝的原因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只是隐隐感觉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个。
随后,撒旦带它看了一处尘封数万年的古老宝库,在那宝库当中拥有成千万、上亿的书册,那其中的任何一卷都是古老文明留下的证明,这些书册早已在漫长的岁月当中遗失了,是无穷尽智慧的结晶。
其中的任何一卷都能够轻易让人拥有深沉的智慧,获得心灵上的宁静感,更可通过其中的禁忌知识,获取超越世上一切武力的力量。
“你不爱权势,那这心灵上的安宁感,便是你所要的吧。”
仅仅只是看了几页,含那便理解了何以这个宝库能够和万国的权势相媲美。再大的权势、再多的钱财、再美的妻妾,也难以换取幸福、安康、宁静,在这个宝库当中所孕育的智者,却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够从容的笑对任何君王,因为这是源自心灵上的强大与智慧,并非是依仗那些外物。
那种宁静感一度令含那都折服,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摇头。
这不是它想要的,它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撒旦又给他看了许多,但最终撒旦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随即将它带到了一处地方……一处充满死亡与尸体的乱葬岗。
“你救助过那许许多多的人,但你的医术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看着那众多被鸟兽啃噬血肉、秃鹫啄食肠子眼珠的尸体,含那沉默了……这一次,撒旦并没有再给予它什么,反而只是笑着消失,只留下含那一个人在这尸骸遍地的地方……
那一天,始终待在死尸群当中的含那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但唯一能够知道的是,他开始试图改变些什么。
“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这一切吧。”
迷茫的人类,开始试图用宗教来做出些什么改变,宽恕、爱、仁慈、怜悯……这个人类开始试图以他的想法塑造一个全新的宗教,然而,口中说的越多,他的心中就越是迷茫。
每一次的借助神的名义、每一次的违心修改教义,都毫无疑问是在践踏自己的那个诚挚信仰,但每当有这种犹豫和彷徨时,他都会莫名的响起那个场景……
“医生……”
那双纵然浑身脓肿,依然散发出明亮光亮的眼睛,以及心中的那丝不忍。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沉默着,只是在心中无声的想着,而耳畔,却只有恶魔的狂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