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已经没有孩子的踪迹。
他茫然又心慌,高声呼唤孩子的乳名,喊着喊着,强烈的悲恸和委屈涌上心头,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口中不断呼唤“俺的娃儿啊”,涕泗横流。
哭哑了嗓子,才有人过来。
“哭啥呢?”
庶民瘫坐在地拍着大腿。
呜哇哇道:“俺的娃儿啊……”
那人指了一个方向。
“先别哭啊,你先去那个什么收容坊看看,看看你娃是不是在那儿。”
庶民哪里还有力气站起来?
最后还是被这个好心人架着,一瘸一拐去了所谓的“收容坊”,迎面就看到一张洗得白净的小脸。不是他闺女还能是谁?
骤然经历大悲大喜,径直昏厥过去,半晌才缓过那一口气,抱着俩孩子痛哭。
从俩孩子口中才知道,他们快饿死的时候,被人救了,醒来就在“收容坊”。
而这“收容坊”是新郡守弄的。
专门安置无家可归的庶民。
待城中建筑造好,再安排过去。
庶民闻言,冲着官署方向拜了又拜,感激沈棠护住他仅有的两个亲人。
周遭的庶民也没拦着他,那可是救命之恩,多重的礼节都受得。
但似他一般幸运的,毕竟是少数,更多人还是在那场浩劫中丧失几乎所有血亲,侥幸生还的,也饿死、冻死、病死……
与此同时——
永固关。
关内气氛沉重,兵卒身上的衣裳几乎没有御寒的用处,又冷又硬,贴在身上好似贴着一块冰。饶是如此,一个个还得强打精神巡逻,不敢有丝毫懈怠……
唯有轮值换班的时候才能松口气。
躲进破损的军营帐篷。
帐篷也冷,但至少比外头好点。
一群同袍聚在一起,也有热乎气。
这时候,有谁的肚子响了。
【咕噜咕噜】
一众兵士愁眉不展。
最近一月拿到手的粮食越来越少,粟米粥也越发稀薄,军饷供应不及时,甚至连御寒的衣物也很难发到位。一些兄弟受不住,偷偷溜走,剩下的这些还在苦苦忍耐。
“……唉,这挨千刀的十乌……”
有人骂了一句。
众人心中纷纷附和。
可不——
要不是十乌那群孙子作祟,他们也不会面临如今的局面。那群孙子似乎看穿他们的窘境,隔三差五就会跑到关口耀武扬威,或者佯攻一下,吓得他们连夜值守不敢懈怠。
一来二去,精神也遭不住。
加之各方面资源匮乏……
他们也不知道还能撑到何时。
但不能撑也得撑。
永固关失守,十乌那群孙子便能挥兵,长驱直入,那摇摇欲坠的国境屏障哪还挡得住他们?届时,遭殃的就不只是陇舞。
就在他们恨得牙痒痒的时候,帐外传来一声狂喜叫唤,惊动众人蹭得起身。
“粮食来了!”
“军粮来了!”
本以为是幻听,出营帐才知是真,足足两千石粮草送了过来。军中主簿闻讯匆忙赶来,打开几袋粮食一看,果真是粮食。颗粒饱满,躺在他手心,散发特有香气。
“其他的打开看看!”
一袋又一袋,没有一袋掺假。
看成色,应该是今年产出的新粮,而非在粮库堆积多时的陈年旧粮,好东西!
其中两车还是肉干和咸菜。
“这些是哪里缴获的?”
主簿第一念头就是这个。
旋即又生了疑惑,陇舞郡种植小麦课不多,而这两千石,九成都是小麦……
运粮兵卒摇摇头,回答道:“不是缴获的,全是汝爻治所那边送来的……”
主簿诧异:“汝爻治所?”
那地方不是被马匪屠了么?
他们还曾派人回援,可惜来不及。
主簿又问:“你确定?”
运粮兵卒重重点头:“确信。”
说着,还从怀中取出一封上了火漆的文书,双手递交给主簿,主簿急忙接过,打开细看,里头是每一车军粮的详细记录。
不止有他们当下急缺的粮食,还有百套御寒冬衣,几百羽箭和几坛酒。
尽管不多,但上面有写,剩下的会分批送达,落款则是陇舞郡郡守——
沈棠,沈幼梨。
主簿将文书合拢:“陇舞郡何时来的新郡守?这些都是那位新郡守送的?”
运粮兵卒仔细回想。
“约有五天了。”
主簿的脸色刷得一下阴沉下来。
他是有听说郑乔给陇舞郡调来一个新郡守,但那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对方始终没有上任,他与将军都认为对方贪生怕死,不愿意来陇舞郡——不来最好,郑乔的走狗耳目,除了拖后腿还能有其他本事?
别到时候,他们在前方奋勇杀敌,那厮在背地里跟十乌眉来眼去。
郑乔的走狗还真干得出来。
主簿早将新郡守抛到脑后了。
没想到人家会冷不丁钻出来。
一来还送上两千石辎重。
运粮兵卒小心翼翼,仔细观察主簿变了又变的脸色:“主簿……这粮……”
主簿心下哂笑,道:“收下。”
粮食,谁会嫌弃太多?
就是不知道对方什么来意。
永固关的守兵没有鼎盛时期的规模,加之这阵子逃兵增多,两千石粮食够剩下的兵士吃好一阵子。主簿吩咐下去,今日加餐,大家伙儿吃一顿饱的,又派人将几坛酒送到将军那边,让他也解解馋,再修书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