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缠绵病榻这么久?
杏林医士百思不得其解。
贺述就直白了:“当真不是他装病?”
杏林医士开药方的手一顿,刚喝完药的祈善眉头能打成死结:“我装病?闲着没事喝这些苦死人的东西?舌头都快不是我的了。”
杏林医士道:“祈中书,这不算苦了。”
祈善嚷嚷着太苦,药方改过好几回。
杏林医士自己也尝过,汤药味道微微苦涩,入喉之后会有股清凉微甜,别说祈善一个三十好几的大人,就算是总角小儿也不会喊苦。祈善含着蜜饯,舌根苦涩浓郁不退。
他不想再跟杏林医士争辩。
汤药确实苦得离谱。
越争辩,下一次汤药就越苦。
第一次喝的时候,祈善的灵魂都要飘出来了,他感觉自己人生都没这碗药那么苦。
待杏林医士退下去,贺述上前,从袖中掏出一份印了火漆的密信:“这是你的。”
这封信前天就已经送到了。
不过祈善那会儿突发高热醒不来,昨天醒来了,精神萎靡不振。贺述听方衍说这封信函上的火漆印记等级不高,应该不是什么要紧内容,便等祈善醒了,让他自己拆开。
“主上的信函?”
祈善又往嘴里塞了一把蜜饯。
酸甜跟苦涩在味蕾打得难舍难分,他的注意力也被信函内容完全吸引。贺述见祈善迟迟没有反应,还以为信函上面是什么要紧机密。若是如此,岂不耽误了两三天时间?
贺述问:“信中写了什么?”
祈善被他的声音拉回现实,努力压抑激动情绪,故作镇定地将信函仔细卷起,却被几根细颤的手指出卖了真实情绪:“也没什么,不过是主上提议为有功之臣着书立传,知道我擅丹青,想让我出手帮忙画几幅人像。信中还说你夫人画技尚可,想让她替我分担一二。”
贺述:“……”
他默默看着祈善压不住的嘴角。
“有功之臣,里面有你吧?”
祈善故作风轻云淡地道:“承蒙主上不弃,诸位同僚相让,祈某——堪堪榜首。”
贺述:“……”
为什么看着祈善会觉得拳头痒?
他没好气道:“知你心里得意,要笑就笑吧,一直憋着,小心将你腮帮子憋破。”
祈善这才畅怀大笑。
一扫缠绵病榻的昏沉,瞬间精神奕奕。贺述看着他激动到忘了穿鞋,光着双脚踩在冰凉地上,问道:“你何时也在乎这些虚名了?”
祈善道:“这就不懂了。”
“贺某确实不懂。”
祈善得意道:“我在意的哪里是这份虚名,我在意的是褚无晦这厮居然榜上无名。我俩自打入了主上帐下,一直矛盾不断。他仗着那头灰发,总在主上面前摆老东西的谱儿。主上尊老爱幼,每回都顺着他,压我一头。如今他输了个彻底,是我拔得头筹!”
一朝翻身把歌唱!
贺述听了无语:“就这?”
只是压过褚无晦一头就让他这么开心?
自己认识的祈善可不是这样的。
正常情况下,不该是弄死褚无晦吗?
祈善反问:“这还不够?”
贺述:“……”
“上南郡这边情况稳定,再过一阵子,我要去跟主上会合。你最好也别留在上南,收拾收拾,让好古带着你夫人和孩子一起启程。”贺述杀了太多上南郡世家豪强,这段时间就遭到密集报复,只是刺杀没一次成功。若不跟着他离开,再留下来就说不准了。
贺述道:“嗯。”
祈善还想吩咐什么,刚走一步身体就开始摇晃,双手撑桌案才没摔倒,熟悉的虚弱感觉再度上涌。贺述用手背贴他额头,一片滚烫。
“怎么又复热了?我去喊杏林医士。”
祈善就算要病逝也不能死在这里。
“不用,我知道病灶在哪里。”祈善阻拦贺述起身的动作,说话间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不用理会它,再过十天半月就好。”
杏林医士查不出、治不好是正常的。
因为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病,而是康季寿这个瘟神功力太狠了,余波也扫到了自己。这也是杏林医士开的药明明不算苦,自己喝了却感觉苦得灵魂升天的主因,完全是替主上受罪。一想到主上比自己还要倒霉,怒气更盛!
康季寿何时能圆满他那个破文士之道!主上差点被鱼刺送走,自己也连带着滑下河堤,差点儿被溺死,那感觉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贺述:“……”
前线大营,主帐。
沈棠正在一心二用。
一边处理政务,一边将心神放子虚视角。
同为夏季,中央大陆境内的温度明显比西北这边高很多,空气虽无西南那边的潮湿闷热,但也没有西北这边高燥干爽。万里无云,唯有清风吹拂,带来丝丝缕缕的清凉。
深山小道,尸横遍地。
“何方小贼……敢截杀王庭命官?”
浑身浴血的络腮胡男子正跪在铺满尖锐碎石的地上,前胸后背手臂皆有深可见骨、血肉倒翻的伤口。从伤口形状来看,皆为刀伤。
被他叱骂的秃头女子坐在两具堆叠的尸体背上,神色漠然擦拭剑锋,闻言连眉头都不抬一下:“王庭命官?是什么保命符吗?”
说完,一众游侠装扮的贼子哄笑不止。
刺耳的笑声让男人心中惧意更深。
“你也不怕——”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