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面是粉色绸布,上面绣着一个红鲤鱼,显然是有人把两个完全不同的香包缝制成了一个蝴蝶结。
他正提着被子的一角,呆滞地失了神,一下子想起了很多过往。
原来她一直都带在身上,一直都带着。
即使是曾经一气之下摔还给他的,最后也被她寻了回去;
即使他亲口承认杀害了她师娘,她也没有割舍;
即使他说出那样的混账话,她仍没有舍弃。
此时的他,不知该是喜还是悲。
霆霓迅速将被子拉过肩头,全身缩了进去,连同手中的香包一起消失在被子里。
“竹公子,药熬好了。”宫女端来了一碗药,同时也打断了竹沥的思绪。
竹沥回过神来,端过药碗,轻轻搅着。
半晌后,霆霓从被子里露出半截身子,没有说话,只从他手中端过了药碗。
她胡乱吹了几口,便仰面大口大口吞了下去,仿佛她喝得不是苦药汤,只是一碗无味的白水。
宫女看着那碗里漆黑的药汤快速地减少,都惊大了嘴巴。
中药都不觉苦的人,一定经历过比这还要苦千倍万倍的事。
霆霓面无表情擦了擦嘴角,将手中的碗放回端盘里。
和碗一起放过去的,还有那只相貌独特的药包,她抬头对宫女说道:“我记性差,该丢的东西忘了丢,你帮我丢了吧,谢谢。”
宫女端详了片刻那香包,这香包不禁样子古怪,还很旧了,似乎是经常握在掌心摩挲,确实早该丢了,但她没有立刻应下,而是敏锐地看向竹沥。
此时,竹沥的脸色果然低沉至极:“别人送的东西,不该问问它的主人吗?”
“它的主人,死了。”她没有带着怨气,反倒煞有其事,严肃认真地吐出这样一句话。
竹沥凝眉看着她,张了张嘴竟什么也说不出,最后只挤出一句话:“什么时候死的?”
霆霓脸色清淡如水:“死了就是死了,提他做什么,东西扔了便是。”
“那……不如送我?”竹沥从端盘中拿了起来,送到鼻端之下轻轻嗅了嗅,补充道:“我百无禁忌。”
霆霓没有再说话,身体一转钻入了被子,面向窗子躺了下来。
竹沥起身帮她将背后的被子掖盖好,说道:“你好好睡一觉,东西,我拿走了。”
房门被轻轻掩上,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静静看着映在窗上软软摇曳的花影。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怎么好像,她从没有看清过。
究竟是她太笨,还是他太复杂,每次她以为自己完全地了解他了,事实就会给她致命一击,剜心剔骨地让她知道自己又错了。
两日后,皇城的西门外停着一辆马车。
很快,两名宫女护送霆霓从高阔的大门走了出来,她独自弯身坐进了马车。
这辆马车即将去往兰溪,礼园。
正如皇帝的口谕所言:
皇家与各大门派向来和睦共处,同心同德,礼宗主一事皇家定会相助查明真相,现将原清平教弟子妥善送回故地,并派遣使者共同前往,直至此事水落石出为止。
水落石出,这个词谈何容易。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发觉事情并不对劲,她从一开始对皇家恨之入骨,到如今却满腹疑团,茫然若迷。
眼前的一切显然并不是皇家要的结果,哪怕是失算了,但他们根本没必要采用这样的手段,甚至比云雾岭那次埋伏还要拙劣。
她正沉思间,忽然有一只手探入马车,掀开了轿帘,一个白色的身影一晃便钻了进来。
霆霓正坐在车门的对面,只看了一眼那人,便本能地移开了目光。
“要走了,怎么也不道个别。”他随意地坐在了侧位上,眼睛凝视着她,声音沉湛如山中幽泉。
她透过掩映的纱帘看向西门方向:“道别,是因为有所留恋。”
他眼神垂落,嘴角微微勾起弧度。
阳光透过雪白的纱帘,波纹一般在他的脸上荡漾,更显他整张面容俊美绝伦,熠熠生辉。
而同时,也放大了他脸上无处可藏的寥落。
“你在等人是吧?那我可有个坏消息,”他道:“人已经来了。”
她转眼向窗外寻觅,除了林立的守门侍卫之外,城门四周空空无人。
她猛地扭头看向他,瞬间反应过来什么。
“竹公子,你的东西。”这时,一个宫人掀开轿帘,将一个木箱送了进来。
“好。”他用手一推,将木箱安置在座位下面。
“你,就是使者?”她吃惊地瞪着眼。
“正是在下。本姓傅,单字药,化名竹沥,家住汀兰竹林,有陋室四间,无妻无子……有心上人。”
他身体微微朝着她的方向倾斜,深深地端视着她,眼瞳里闪着丝丝缕缕,细碎的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