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的表现也各色不一,有目光闪烁明显透着忌惮的、有眼神火热带着一丝期许的、也有隐藏着无限仇恨的、更有带着莫名品评审视的……
因为罗开先四处游走不在场,所以,只能是庄院名义上的主人赫尔顿出面接洽,有赫尔顿这样一个表面上像商人、实际上从不缺乏抽刀子砍人勇气的家伙出面,更有之前奉令驻守河岸的且格拉斯在场扮恶人,倒也没人敢真的做些什么,但面对悠悠众人口,七嘴八舌的试探,让人焦头烂额却是免不了的。
及至罗开先返回庄院住处,赫尔顿赶忙找了借口撇开众人,追着找了来。
“将主,属下有事禀告!”
“讲!”罗开先解脱了身上盔甲,刚刚坐稳,沉声回道。
听惯了自家将主沉闷的调调,赫尔顿也不细想,径直道:“河东渡口有多人来访,将主可要见见?”
“唔?都是什么人?”罗开先疑道。
留了两撇翘胡子的赫尔顿站得笔直,恭敬答道:“有先前将主曾见过的行商努瓦克,有几个经常送粮过来售卖的粮商,有自称是辽国使节的契丹人,还有属下分不清何地自称是驻宋使节的家伙,还有几个自称是盐帮排帮的汴京话事人……属下猜测他们是来求情的……”
“这么多人?”罗开先嘀咕了一句,皱眉想了想,回复道:“不见……就说卫四郎忙于琐务,无暇见客,诸事由你接应!”
赫尔顿也头痛了,犹豫了一下,开口劝诫问道:“将主,这些人虽不着眼,但于我灵州扩大声誉却不无益处……将主何妨见上一见?”
“声誉?赫尔顿你竟然学会了这个词?”对手下的语言天分有些惊讶的摇了摇头,罗开先继续道:“不过声誉有很多种,有值得在心中牢记的,有的却不值一提,眼前这等便是后者!”
赫尔顿粗砺的脸庞顿时有些泛红,低头躬身道:“请将主教诲……”
所幸这会客室内别无第三人,罗开先也不需顾忌其他,径直便道:“努瓦克此人先前并未常来走动,可见抵达汴京之后,有所顾忌,如今偏来登门,显见别有用心!至于契丹人之类所谓使节,与宋国多有纠葛,安知不是宋人借来观望我们举止的哨探?他们真若有心结交,该去城内鸿胪寺奥尔基那里探访,或去灵州交涉,而不是来这庄院堵门拜访!‘卫四郎’不过采买之人,何须出面?再者,我们若真与各路使节交往,宋庭必将愈加忌讳,却与我们购粮之事无益!”
跟红顶白这种事情在正常不过,罗某人经历了不知凡几,所以,眼下这种情况对他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只不过为了照顾手下人情面和理解能力,他不得不筹措一下辞藻。
“属下定当谨记!”学着这时代汉人的举止,赫尔顿应诺了一声,随后思量了一下,转又继续问道:“还有盐帮排帮众人又该如何?请将主示下……”
“盐帮排帮……”罗开先站起身踱了几步,忽而驻足不动,回应道:“关于盐帮……先前我曾见了被俘盐帮主事人孙长庚,此人满口谎言令人生厌……你转告盐帮众人,交付价值十万贯宋钱的米粮,若有鬼祟,定有后报!至于排帮……直接回复他们,待北面工事修筑完毕,尽皆放回,嗯……顺便警告他们,我知河面上运送米粮的车船多半与排帮众人相关,让他们控制手下,若敢冒犯,先前死伤便为榜样!”
“得令!属下告退!”赫尔顿应诺之后,便后退着想要退出,旋又停下,再次问了一句,“还有一事,将主,盐帮排帮之人问起之前死伤者尸体,想要领回……”
罗开先挥了挥手,“你自己安排,区区尸体,我们留着作甚?”
“喏!”赫尔顿这才转身真的告退,不论怎样,罗开先这个掌舵之人有了话语,他便可依令行事,不至于因为不熟悉的事情而焦头烂额。
手下人退出之后,罗开先才有些疲乏的叹了声气,没有熟悉这个时代的人做帮手,手下这些人打打杀杀或许还成,若是分析和处理这时代东方的纷杂脉络,却是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而他自己,也不过是赶鸭子上架勉力为之罢了,至于眼下这些枝梢末节,也不过是摸着石头过河,究竟会引起什么的具体反应,他能把握其中三四,却并不能推算得十份清楚。
所凭借者,不过是一次次杀戮培养起来的凶悍武力,但是,武力真的能解决一切问题吗?或许可以……但他知道,他心底的那份底线不是那么好突破的。
而作为主将,他必须为手下人的安危考虑周全,便是他现在有百人敌千人敌的冷兵器厮杀技术又能如何?若宋人孤注一掷调万兵十万兵包围,他真下得去手吗?纵使下的去收,他能在众敌环困的情况下,保全手下人性命吗?何况还有武力值一般的两只小娘?
怜子如何不丈夫……罗开先这刻有点后悔带两个小娘来宋京,当然只是有点,习惯了主动的他更为眼前有些被动的局面而恼火,若在后世,他可以调用一切侦查设备去探听敌方的举动,但在这时代,他总不能单人匹马去夜探皇城——在君士坦丁堡那次是因为他毫无拘束与牵挂,这次却显然不同。
太阳西斜,夜晚又一次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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