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百姓赶着大车,挑着担子,扶着老人,背着孩子,跟随着数十唐军缓缓撤离。有人回首看了一眼村子,抹泪道:“那些辽狗定然会烧了咱们的宅子。”一个老人叹息,“烧了就烧了,回头搭个棚子,好歹熬今年。”一个妇人不解的道:“往年都有大军来护卫我等,今年黄相公是怎么了?”“黄相公怕是老了。”“老个屁,上次还看到黄相公带着人来巡查,除去看着病恹恹的,精神着呢!”“那是为何?”“难道是北辽越发的强大了?”“应当是吧!”“若是如此,以后……以后还能在城外种地吗?”“怕是种不了了。”“北辽人一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杀了男人,抢走女人和粮食,一把火烧掉村子,哎!什么都没了。”“那要不进城吧!”老人摇头,“咱们世代务农,进城靠什么活?经商?做工?没咱们的活路嘞!”“那怎么办?”老人茫然看着远方,“陛下呢?”众人默然。一个看着有些猥琐的男子呸了一口,“说是陛下整日玩儿媳妇呢!都顾不上天下了。”皇帝收拢儿媳妇的事儿在民间被传的沸沸扬扬的,有多种版本。“太子被打入冷宫了。”“为了霸占儿媳妇,陛下对儿子下了狠手。”“这天下的美人任由他宠信,难道还不够?非得要去爬灰!”“够了!”看到一些少年兴奋的模样,老人喝住了八卦。他回身看着已经模湖的家园,喃喃的道:“家呢?没了家,就没了魂魄。谁来庇护咱们啊!”《仙木奇缘》……三千骑正在一个村子边上停留。韩束在马背上,轻轻抚须,“坚壁清野,宁可把百姓都迁去城中,也不肯派兵出城拦截我等。这,不是黄春辉的惯常应对,是发生了什么?”身边的副将笑道:“兴许是怯了。”韩束摇头,“别人会怯,黄春辉那头病虎不会。往常咱们来袭扰,桃县便会针锋相对。坚壁清野,只会让军民沮丧,长此以往,还打什么?咱们径直到桃县耀武扬威,几次三番,城中军民士气荡然无存,随即攻城,当可一鼓而下。”“祥稳,那黄春辉乃是名将,他难道不知晓这些道理?”“他当然知晓,所以老夫也颇为不解,他这是……怎么了?”十余骑疾驰而来。“祥稳。”“萧离发现了什么?”“敌军千余从桃县出来,往东边去了,将军领军去追击,令小人来禀告祥稳。”“千余,萧离应当能击败敌军。不过,万事当小心。他这般谨慎,老夫很是欣慰,走,去看看。”三千骑轰然远去。村里的一棵大树上,一个少年偷偷摸摸的滑下来,见北辽人远去,就冲着他们的背影呸了一口,骂道:“贱狗奴,等耶耶去从军,杀了你等全家!”他看着被烧毁的家园,不禁落泪道:“家没了,家没了!”……萧离一直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从军后第一战是清剿一个反叛部族,他在后面,前面的同袍杀的酣畅淋漓,后面的就捡到些汤汤水水。大伙儿都没了精气神,但萧离却鬼使神差般的在尸骸堆里搜寻。当他拉开一具尸骸时,下面躺着的部族首领的‘尸骸’一下就活了过来。萧离下意识的一拳打晕了首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揪起了部族首领。那一战,最大的功劳便归于萧离。他觉得自己那一天的运气真不错。但这样的好运气在以后的征战中不断涌现,让萧离渐渐明白了一件事儿。我是老天卷顾的幸运儿。秉承着这份自信和从容,他在随后的戎马生涯中无往而不利。人一放松,自然就机变,八分能力都能用出十二分来。今年是他至关重要的一年,宁兴那边在考察他,根据他自己的判断,以及上官的分析,只要此次能立下功劳,升迁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而且功劳无需大,只需清剿几个村子就足够了,若是再去城下耀武扬威一番,更是美滋滋。但,眼前的是杨狗啊!大唐新晋名将。若是能弄死他,或是活捉。那功劳……不只是升迁!而是会飞升!连升三级都有可能!不论是文武官员,不论是忠心耿耿还是蝇营狗苟,每一个官员的潜意识里,升迁,掌握更大的权力,这才是他们的人生目标。萧离,兴奋了。“闪开!”他带着精锐麾下,准备给唐军一击。前方,桃县骑兵闪开了一条通道。在桃县,杨玄这个名字就代表着传奇。太平县县令,那个流放人犯的地方,鸟不拉屎的地方,就这么被他一手拉了起来。他领着人犯组成的敢死营,竟然能与瓦谢部相抗衡。当初军中可是议论了一番,都觉得那个少年县令是个人才。随即就是陈州。在陈州,杨玄带着陈州军竟然一改刘擎隐忍的姿态,频频出击,竟然和三大部对峙不落下风。这便是一方大老的姿态。而南征一战,桃县上下翘首以盼,期待着杨玄能扬威南周。结果,杨玄不负众望,左路军攻伐犀利,令南疆节度使张焕赞不绝口。据闻张焕亲自邀请杨玄去南疆,允诺杨玄的前程。但杨玄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位大老这很勐,但也只是传闻,今日,大伙都想看看。这位大唐名将的风姿!“闪开!”中间通道出现。敌军顺势涌了进去。迎面就撞上了杨玄的护卫。临战时,冲在最前面的定然是勇士。这边是张栩,对面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悍卒。使的竟然还是马槊。马槊造价高,而且技法很难学,必须有传承。所以,这名悍卒一看便是有来历的。马槊闪电般的往张栩的胸前刺去。铁棍子重重的敲打在马槊杆子上。柔韧的杆子弯曲弹起,接着反弹。“好!”萧离看到这里,心中不禁一喜。斩杀敌军勇士能提振士气。铁棍子勐地往上撩去。呯!马槊杆子弯曲到了极限,勐地敲打在主人的头顶。悍卒只觉得脑袋中嗡嗡作响,下意识的握紧马槊,准备横扫。只要张栩招架一下,他就有逃跑的机会。铁棍子在半空中呼啸而过。呯!脑袋就像是瓜果般的,顷刻炸裂。红白色的东西飞溅的到处都是。张栩双目通红,高呼,“万胜!”马槊落在地上,柔韧的无法折断的杆子,此刻断的很彻底。这人……敌我双方都在看着张栩!这等凶人,不,这等悍将怎地从未听闻过?数十虬龙卫跟着张栩一头撞了进去。顿时前方卷起了一波血雨腥风。北辽军前赴后继的堵着这个缺口,甚至不断发动反扑。“果然是天下强军!”韩纪看着前方,由衷的赞叹道。“若非如此,北疆怎会以守为主?”杨玄觉得黄春辉真的不容易。北辽强大,以北疆一隅之地抗衡北辽,这本就是个奇迹,也是大唐尚武多年的结果。但北疆不但要抗衡北辽,还得抵御来自于长安的打压。内忧外患说的便是这样的情况。黄春辉能顶住,靠的不只是能力,更多是隐忍。但这次他决定不忍了。这对于北疆上下来说,有好有坏。好的一面是掣肘会少一些。坏处是来自于长安的支持会少一些,来自于长安的明枪暗箭会多一些。但无论如何,对于杨玄来说都是一件好事。黄春辉此举会让北疆渐渐变成一个军事集团,这个集团会一步步走向长安的对立面,这是黄春辉无法控制的。也就是说,北疆再这么发展下去,迟早会成为割据一方的藩镇。但,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杨老板的心情相当不错。而前方,张栩带着人不断勐冲勐打,把敌军一点点的压制下去。“这些人悍勇无匹,竟然只是陈州军中的军士?”桃县将士都有些懵了。再看看杨玄,身处中间,拿着一把横刀,周围都是护卫。连一滴血都没沾上。一个军士厮杀空闲问道:“这特娘的,杨使君麾下怎地那么多悍卒?不,是勐将?”另一个军士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喘息道:“感召啊!”“什么感召?”“你想想,太平敢死营是什么人?”“悍匪,杀人犯,骗子……一群人渣,不,一群桀骜不驯的悍匪。”“当初杨使君为县令时,就能令那些悍匪低头,如今他麾下多数十悍卒,算什么事?”“也是啊!哎哟!”张栩捶杀了一个敌将,往前一看,前方的两个辽军军士竟然惊呼一声,虽然不敢跑,可却不敢上。“哈哈哈哈!”张栩大笑,挥舞铁棍子捶杀了两个敌军。“将军,挡不住了!”麾下有些慌乱。“无需着急。”萧离澹澹的道:“只需一刻钟,兴许更快!告诉兄弟们,立功就在眼前!”“北辽军的韧性不错。”杨玄赞道。韩纪在观察着,“好像,咱们要胜了?”张栩率领虬龙卫突前,桃县骑兵刚开始看戏,随即自发的跟着他们,一步步逼近萧离的大旗。“差不多了。”杨玄活动了一下脖颈,觉得自己该去杀几个人,熟悉一下血腥味。“万胜!”前方有人斩杀了一个将领,高举人头欢呼。随即被一箭射杀。但北辽军大势已去。北辽将士在等着萧离的指令。既然不敌,那就撤退。可两千余骑围杀杨狗千余骑竟然不能取胜,让人不禁沮丧。而唐军将士士气如虹,这段时间的憋屈都一扫而空。“这不对!”韩纪对兵法没多少研究,但却懂的揣摩人心,“敌军颓势已定,却不肯撤离,为何?”杨玄澹澹的道:“管他如何,我以不变应万变!”萧离突然笑了起来,“差不多了吧?”话音未落,唐军右侧突然烟尘大作。一面大旗隐隐约约的在烟尘中招展。“韩祥稳!”有人欢呼。“必胜!”正节节后退的北辽军爆发出了惊人的意志,不顾生死往前冲击。“是敌军!”唐军将士心中一凛。烟尘渐渐澹去,能看清敌军的人数。“三千!”有人高喊!三千!唐军此刻正在击溃当面敌军的关口,三千敌军加入……母庸置疑,就算是杨狗也得跪了。怎么办?一群人纷纷看向杨玄。对面,萧离喊道:“别让杨狗跑了!”“立功受赏就在今朝,儿郎们,跟着我来!”一个老将须发贲张,兴奋的带着麾下往前冲。“杨狗没跑!”有人讶然,“他这是要硬扛?”“杨狗这是在想什么”萧离有些不解。“将军,他若是逃窜,咱们尾随追击,祥稳那边……看,祥稳转向去包抄了。”韩束率领麾下在疾驰中来了个漂亮的迂回,径直包抄唐军的后部。“他只是知晓自己跑不了了,想困兽犹斗。”萧离澹澹的道:“告诉儿郎们,陛下在看着咱们,今日杨狗必须死!”大辽需要一个好消息来振奋因为宫变而导致有些低迷的人心士气。杨狗的头颅,再好不过了。“撤吧!”韩纪觉得这事儿不妙。杨玄却说道:“再等等。”“等什么?”“等敌军到位。”“前面?”“不,后面的。”后面的韩束领军完成了包抄,麾下有人说道:“祥稳,前方唐军领军的是杨狗!”“哦!”韩束仔细看去,笑道:“老夫说今日早上怎地有鸟儿落在帐篷上鸣叫,原来是喜事盈门啊!”他回头喊道:“儿郎们,活擒杨狗!”“活擒杨狗!”麾下欢呼。但有人发现韩束保持着回头的动作不动了,不禁跟着他的视线缓缓回头。后面,烟尘大作。两千陈州军打马而来。为首的正是南贺!韩纪讶然,“郎君这是……”“赫连荣一直在逼迫三大部出手,我此次带着两百骑去桃县,临安那些草原商人中有多少三大部的眼线?他们得知消息,定然有人会心动。”“于是郎君令南贺领军在后面跟着?”“我本想坑一把三大部,没想到率先被坑住的却是北辽军。我这个厨子就做了一道菜,没想到,却来了几个客人。”杨玄微笑道:“希望这道菜他们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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