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陵抬头,天边朝阳初升,仿佛带着一层血色。一个内侍急匆匆跑来,近前低声道:“大长公主,医官有急事求见。”长陵出了军营,负责诊治皇帝的医官在等候,身后还有两个内侍监控。“何事?”医官低声道:“大长公主,陛下的病情,老夫以为,弄不好",他看着长陵,眼中有顾虑。“说,我保你无事!”医官叹息一声,“弄不好,便是中毒!”长陵看着血色朝阳,“可有证据?”“就是因没有证据,老夫才不敢说。”医官说道:“陛下的病情古怪,腹泻,头疼,失眠,脾气暴躁.从轻到重,竟然药石无灵。”“你是说,你等用药,从未起过用处?"长陵一怔。医官点头,“说实话,老夫行医一生,这等药石无灵的.除非是绝症。可就算是绝症,用药也能纾解。陛下的病用药却毫无用处。臣无能,可其他同僚也无能?这不能吧!加之陛下的症状来的古怪,臣昨夜琢磨了一夜,把陛下的病情梳理了一番,觉着这分明就是中了毒!”赫连燕眯着眼,看着前方等候自己的太子,问道:“谁最有可能?”医官苦笑,“陛下所中何毒老夫尚不清楚”连毒的品类都不知晓,怎么知晓如何下的毒?长陵点头,“我知晓了。”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只有军士在巡逻。长陵在马车里看着这一幕,不知怎地,就想到了先帝灵柩归来的那一刻。那一刻,能感受到百姓的伤感,此刻想来,更多是一种对未来的迷茫和惶然。皇帝去了。继位者是好是坏,是英明还是昏聩.天知道。王举在宫外等她。“宫中都准备好了。”王举对太子行礼。晚些,这位就该即位称帝。随即进宫,路上,长陵对王举说道:“医官禀告,大行皇帝的病症,像是中毒!”王举一怔,“林雅!”这是下意识的反应,长陵点头,“惟一想弄死大行皇帝的,也就是林雅。可大行皇帝身边都是自己人,谁能给他下毒?”“要严查!”王举眸色冰冷,“否则大长公主在宫中危险!”那人能给皇帝下毒,自然也能给长陵下毒。还有太子!王举看了前方的太子一眼,心想若是太子中毒倒下,这个大辽,唯有分崩离析一条路。“你留心此事!”“老夫知晓。”长陵随后会很忙--新帝登基,按照大行皇帝的遗诏,她将会垂帘听政。林雅会如何?朝政如何理顺?那些臣子如何拉拢?这是内政。还有更要命的演州和仓州丢失,宁兴之前仅存江州。大辽从未如此危急过。内忧外患啊!不过就是数年时间。“大长公主,小心!”王举看着这个年轻的女人,有些心疼,“当下危机重重,一步走错,便会万劫不复。”“这个危机,在先帝时便已种下!"长陵说道:“北疆由守转攻时,所有人都在笑,笑他们不自量力。当北疆势如破竹时,所有人都慌了神。这才知晓,原来大辽早已是文恬武嬉。”王举叹息,“这几年,大辽国势越发差了。”“知晓是谁吗?"长陵问道。王举点头。那个人的名字在二人的脑海中浮起。秦国公!杨玄!大行皇帝已经被装进了棺椁中,宗室们在嚎哭,皇后在边上坐着,隔一下哭一声。身边的女官低声说了些什么,皇后抬头看到了长陵和太子,眼神骤然一变。“太子!”皇后的声音尖利,“来我这里。”太子走了一步,然后止步回头,看着长陵。长陵说道:“殿下去学习礼仪吧!”“是!”太子很乖。“太子!”皇后起身,目光中几欲喷火。太子对皇后行礼,随后出去。皇后走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你倒是会蛊惑君王!”“哭你的!”长陵冷冷的道。“所谓垂帘,定然是大行皇帝临去前神志不清"皇后盯着长陵。“别找事!”长陵看着她,“别给太子找麻烦!”太子的乖巧,应当和大行皇帝的交代有关系,至于交代了什么,长陵大致有数。当下局面纷杂皇后再跳出来,令人头痛。“我在看着你!”皇后最后看了一眼长陵。长陵目光转动,“许复呢?”一个内侍说道:“先前他出去了。”“找来!”医官说了,大行皇帝可能是中毒,那么如何中的毒,作为大行皇帝的身边人,让许复仔细回忆一番,应当能有收获。“是!”长陵看着棺椁中的大行皇帝,看着那些宗室。一个老人站在边上,没哭,神色平静,仿佛是个局外人。“连江王!”老人抬头,颔首,“大长公主!”老人便是大辽连江王赫连通。长陵指指外面,二人前后出去。外面内侍宫女往来不断,大行皇帝停灵于此,百官宗室要哭灵许久,得准备许多东西。太子马上要登基,需要的东西更多。“很忙。"长陵叹息。赫连通默然。“太子年幼,威望不足。大行皇帝让我垂帘,说实话,这个局面令我不安。原先大行皇帝与林雅握手言和,可他这一去,林雅野心复炽。我能如何?只能和他在朝中针锋相对。这是内政。外部的局面更为凶险当下大辽危机重重,舍古人那边就不说了,江州那边,杨玄虎视眈眈,大行皇帝一去,我就担心江州大军混乱。若是被杨玄顺势攻破江州,以当下宁兴的局面,大王以为宁兴能守御多久?”赫连通干咳一声,“林雅若是不在,哀兵必胜。林雅在,防御北疆,还得要防着他。没法打。”“看,您这话一出,我这心中就有底了。”长陵微笑道:“我想请您去一趟江州,接手南方大局。”“大长公主不怕老夫谋反?"赫连通眸色平静。“大辽如今就是这个模样,说实话,若非我是宗室女,大辽如何,我不会在意。灭了就灭了吧!反正不都是一样活着吗?”“这话倒也有趣!”“您去,该如何应对南方局面,以您为主!”赫连通看着她,“天气渐渐热了,好钓鱼。”“若是北疆军攻破宁兴,大肆杀戮不至于,不过宗室的好日子定然就没了。您的鱼塘,只会成为北疆军的战利品。”“大长公主口舌如箭,令老夫难以招架。”赫连通深吸一口气,“局势很难!”“是啊!”长陵苦笑,“不难,我也不想出面。”“如此,老夫可去,不过,舍古人那边."“那边应当快开战了。”“大长公主对此战可有交代?”这是试探,赫连通想看看长陵的能力。长陵几乎没有思索,“南北都要稳,一切都得等太子登基稳住朝局后再行谋划。”“就该如此!”赫连通颔首,“太子那里.大长公主觉着如何?”长陵说道:“是个聪明的。”“那就好!”赫连通说道:“当初先帝为太子时,颇为猜忌宗室。”赫连峰甚至连赫连春都猜忌。长陵唯有心中苦笑。“先帝登基老夫自解军权归家养老,本以为此生再无出山的机会,没想到啊!”赫连通唏嘘道,“其实,还是钓鱼舒坦。”长陵有些好奇,“我已经做好了多劝几次的准备,可您却一下就答应了。为何?”赫连通回身看着大行皇帝停灵的大殿,说道:“为了老夫的姓氏。”赫连氏!长陵行礼,“江州就拜托您了!”“太子登基礼成,老夫便快马赶去江州。这一去,估摸着会杀些人。消息传来,大长公主莫要惊讶。”赫连通的眼中多了一抹冷意。“放手去做!”长陵点头。“大长公主!”后面有人叫长陵,她回身过去。赫连通看着她的背影,叹道:“赫连峰如此尖刻的人,竟然生了个这般大气从容的女儿,真特娘的令人不解!”长陵过去,叫她的内侍说道:“大长公主,许复自尽了。”许复吊死在了自己的住所中。长陵赶到时,人还挂在房梁上。几个护卫在看守现场,见长陵进来,行礼后,有护卫说道:“有内侍来寻许复,见门虚掩着,就试探着推开,看到他吊在这里。”长陵叹息,“是个忠心的!”太子接下来该登基了。登基大典很繁琐,哪怕削减了不少,依旧令人疲惫不堪。长陵本就没出月子,故而没参加登基大典。她在偏殿中歇息。“小郎君很是乖巧,醒来见不到大长公主也不哭。”詹娟绘声绘色的说着。这便是长陵当下唯一的慰藉。外面来了个大长公主府的护卫,“大长公主,那边派人来了,送来了那位的信。”长陵一怔,“他是如何知晓的?”信打开。——你这个娘们,有孕不吭声,生了娃也不吭声,真当我是种人?长陵的嘴角微微翘起。是啊!就当你是种人!——你的身子如何?虽说有修为,可该坐的月子还得坐。——孩子不能捂的太过,否则长大多病。杨玄在信中用大半篇幅说了些产后母子的注意事项。——拿下仓州,大概赫连春会怒极了吧!小心迁怒于你。不过他是个聪明人,且有个儿子。如是他敢对你下狠手他做初一,我便做十五。长陵恍惚了一下,心想,大行皇帝没说不对自己下狠手的原因,大抵有先帝唯一血脉的缘故,但是否也有杨玄的缘故?那人啊!一旦发怒,想想那些京观和杆子,大行皇帝也得给儿孙留条后路吧!——回头我给孩子和你准备些东西,令人送过来。——保重!保重二字,写的有些拖泥带水。长陵仿佛看到了杨玄拿着笔,蹙眉想骂人,却又咬牙忍着的模样。做父亲的在孩子出生后才知晓消息,不怒,那就是不在乎。长陵把信收好。“让他们来。”十余宦官和几个女官鱼贯而入。“见过大长公主!”众人行礼。这些都是先帝赫连峰在时得用的人,大行皇帝登基后,就被边缘化了。此刻长陵垂帘,这些人又重新找到了主心骨。长陵端坐着,缓缓说道:“从今往后,都效忠陛下!”“陛下万岁!”登基大典完成了,群臣正在山呼万岁。十余宦官和女官跪下,“我等誓死效忠大长公主!”垂帘听政看似掌控大权,可如今大辽内忧外患,后宫之中皇后对长陵抱有敌意,可谓是步步惊心。启用这些先帝的老人,便是长陵的第一步。稳住后宫!才好做事!长陵眯着眼,“好生做事。”“是!”众人起身。随即众人告退,但一个宦官却犹豫了一下,行礼道:“大长公主许复那事.奴婢有些不解。”“哦!”长陵点头,宦官说道:“许复以往对奴婢等人颇为冷淡,可早些时候奴婢遇到许复时,他却和奴婢说了几句话。”“说了什么?”宦官放低声音,“他说,等事了了,请奴婢喝酒!”长陵抬头,目光陡然锐利。一朝天子一朝臣,大行皇帝去了,许复就成了破落户,以往的仇家会蜂拥而至。许复是个聪明人,知晓长陵在今后一段时间里将会掌控后宫,于是便寻了先帝赫连峰的老人示好。这是要为自己以后打算的意思。可一个还想着以后的人,转瞬为何就自尽了?“暗查!”长陵摆摆手,宦官告退。谁会杀许复?杀了他有何好处?遮掩大行皇帝的事儿?若是如此,大行皇帝只需在临去前交代一句,让许复去守陵就妥当了。或是狠一些,让许复陪葬。是谁?林雅,皇后,还是长陵眯着眼。一个内侍出现在殿外,“大长公主,陛下请您去。”“知道了。”长陵起身,缓缓出去,身后跟着内侍宫女,浩浩荡荡到了大殿前。抬眸看去。新君坐在上面,见她来了起身相迎。群臣列队侧身看着她。长陵想到了父亲。她一步步走上去。新君御座的后面有一道帘子,长陵走过去,坐下。新君坐下。群臣行礼。“见过大长公主!”帘子后的女人轻启红唇。“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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